宋江只温柔软款地陪了你十几日,前前后后不过花了十两银子,你便如此感念他,柴进收留你一年有余,庇护你的官司,又供你吃住,连宋江作势要给你做衣裳也给他忙忙截了债桩过去,自取出一箱缎疋?绢,门下自有针工,便教做你三人的称身衣裳,临走时定然也送你盘缠,还请你吃个分别饭,他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只可惜柴大官人出身高贵,哪懂人心的曲折,不会这些小巧手段,虽是出手大方名满江湖,却总是花冤枉钱,可是你那位宋江哥哥却是小吏出身,与你那使女出身的嫂嫂却有些相通之处,都是惯会小意儿,做小伏低,把平常事情都做得像唱戏一般,因此他只花十两银子,便抵得过柴进上百两银子一年多时间的情分,这就叫好钱要使到刀刃上!
你虽然暴虐,倒是个真情实性之人,哪看得穿宋江一生皆假?他若是个表里如一的挚诚之人,怎的这一次发配去江州,半路被梁山泊劫了要他入伙,他抵死不肯开枷,路上无有别人处却自开了枷锁?此等人时时是假,处处是假,然真者终为小卒,假者终为大王。世事如此,何可胜叹!我的亲亲,你还蒙在鼓里哩!”
武松听了练赤光这一番数落教训,不由得眼神迷迷瞪瞪,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练赤光说得对还是宋公明见得真,竟如真假猴王一样分不清谁是谁非,真巴不得能有一面照妖镜才好。
过了一会儿,武松总算想明白一件事,问:“你说宋江哥哥发配到江州,他终究被捉住了吗?你前面说宋清兄弟在蔡九知府那里可以救他哥哥,又是怎样一回事?”
练赤光笑道:“他那样一个千变万化的人哪有那般容易被捉?却是他父亲人老成精,闻说朝廷册立皇太子,已降下一道赦书,应有民间犯了大罪尽减一等科断,俱已行开各处施行。──便是发露到官,也只该个徒流之罪,不到得害了性命,才一封家书诓了他回去,打算赎完了罪罚,今后重又作个清白之人,只怕刑满还能再做小吏!那宋太公买上告下使用钱帛,为他买得江州地面,鱼米之乡,吃喝不愁,不比那有钱都买不着东西处,他在江湖上既有相识便有银子,蒙汗药浪里鬼也害不到他,怕什么来?只可惜这宋江天生是个不安分的,纵然在江州牢城营中饮酒吃鱼过舒坦日子仍是心中不足,野心异志便似盛夏的野草一般疯长,狂荡起来便要惹事,若不是将他弟弟安在知府衙中,这泼天的罪过可就大了!”
武松听他前面说得都通顺,到后面便有些稀奇古怪,止不住地纳闷,便说:“你这话却怪,宋江兄长平生最是稳妥精细,忠孝双全,不似武二撒泼,哪能做坏了事?”
练赤光也不与他多辩解,只说:“你不信?日后让你看好戏!如今且回房中去吧,方才在桌子上做了那一番,如今我的兴致又上来了,我们便到床上去耍!”
武松两条腿还光着,此时纵然不愿,但在这邪魔强力之下又怎能不依?当下被他挟制着便回了房,一路上只顾拉长衣襟遮掩着下体。练赤光这厮邪恶至极,半点脸面也不给自己留,前面有两次在花园中把自己折磨得快没了气息,竟将自己赤身裸体扛回房中,这一次穿了半身衣服,已经是好的了!
武松自从被练赤光带到宅子里,忽忽焉已过两月,时节便到了五月底,练赤光因见武松性子和软了一些,便召了个说书先生到府中来说书给他解闷。
武松是个好汉,最喜欢听征伐厮杀的故事,因此那先生便赶热闹说了一段三国。
只听那先生说道:“原来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与刘表叙论,必来窃听。是时正在屏风后,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玄德自知语失,遂起身如厕。因见己身髀肉复生,亦不觉潸然流涕。少顷复入席。刘表见玄德有泪容,怪问之。玄德长叹曰:‘备往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散;分久不骑,髀里肉生。日月磋跎,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武松听了,不禁心有所感,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腿,唏嘘慨叹起来,大有英雄坐废之感。
练赤光在旁边看了,笑道:“你感叹什么哩?哼哼呀呀的。”
武松扭头瞅了他一眼,别过头去郁郁不乐地说:“你只知贪淫纵欲放荡酒色,哪里晓得英雄好汉的心怀?俺武松一身好武艺,本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也好显身扬名,让世人都看看我的气概,凡事都求我做主。怎知却遇到你这魔头,将我关在这里,虽是每日好菜好肉,可是却只把我放在床头锤炼,不让我演武,你这是要把一只老虎强扭成一头猪么?到如今我大腿上也生出肥肉来,再不是从前紧绷绷铜柱一般的了,若是继续这般只吃不动,只怕再过些日子连肚子上的白肉也赘出来,那时俺肥肥胖胖拖着个肚子走路,倒像是乡下的土财主了!哪里还是打虎的武松?”
练赤光露齿一笑,道:“原来是感叹日月如梭豪杰荒废,这倒也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你今年二十七岁,却已像是历尽沧桑一般,天下间什么样的事情都经历到了,连地底下都住了那么久,什么花样都看过了,还有心去争胜么?我还当你已经万念俱灰了呢!英雄天生就是要去送死的,你倒不如在我这府里安度余生的好。你若是嫌腿胖了,今儿晚上我们将它吊起来耍!”
武松眼睛一立,转过头来道:“你休要说到下流地方去!俺武松那是那么容易被人摧折志气的?我乃是悬崖上百折不弯的一棵铁松树,无论怎样的艰难,也不能让我低头,你单是这样淫我,便想要我从此服帖么?俺武松就是不服!”
练赤光见他说着说着性子渐渐又上来了,仿佛被三国故事鼓荡起豪情来,便笑吟吟地说:“你倒是想出去乱闯,可是你不看看你面上的金印,一出去便被人抓了,重新关回笼子里,你还想怎样威风?”
武松一听他说到脸上的刺青,顿时便垂下头去,自己这些日子不是在地下就是被关在房子里,今日听说书之前从未见过一个外人,便如同深宅之内的宠妾一般,哪有人提醒他金印之事?此时听练赤光说起来才想到自己官司未消,脸上的刺字明晃晃地摆着,一出去便要被人捉了,自己那时便不是英勇服刑的好汉,反而成了个逃跑的贼囚,哪里能得个尊重自在?
见武松丧气了,练赤光噗嗤一笑,道:“既然你壮心不死,我便让你出去遛遛,也让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世道。”
第十七章
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两个男子手拉着手走在街上。
走着走着,那一身细布衣裳、精壮凛凛的汉子问:“这是哪座城池?”
旁边一身素白锦袍、身材高挑如碧树一般的俊美公子挑眉笑道:“自然是孟州府。莫非我还舍近求远,带你到杭州城居住么?”
那汉子脸上微微一红,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蠢了,从十字坡走上两三个时辰便是孟州,道路极是近便,自己一路从酒店中被抬来,自然是入的这城,可惜当初自己进城时只因淫恶羞耻,不敢将轿帘大掀开,因此也不曾看得城门上的字样,倒像一个平生头回出门、不辨东西南北的深闺女儿一般,若是再被关些日子,只怕自己被人牵出去卖了兀自傻傻的,就好像痴痴呆呆被带入屠场的羊一般。
大汉又侧转头偷眼看着身旁的公子,平视却又不便,须得微微仰起头来才好,心中又暗道:“练赤光这邪魔平白长这么长的身条做什么?俺武二的个子在好汉群中也数得上,他却比我还高一头,我俩脸对着脸,眼光都不能平齐,看他还得仰着头,倒像是在大堂上看着老爷一般,这便是高高在上么?让人好不别扭!平日他总是将俺放躺在那里,倒还觉不出高下来,如今在街上走了这一阵,但凡看他都要扬脖儿,这时才知高下不同,莫非他才是一棵青松,武二倒成了棵杂木?”
练赤光看着他偷窥自己时那不自在的眼神,心中暗乐,故意低下头来看他,那俯视的目光真如同一览众山小一般,居高临下十分超然,把武松看得满心憋屈,只觉得被他看一回,自己便仿佛矮下去一截,照这样若是练赤光的眼神接连不断地瞟过来,自己不住往下缩,最后岂不是抽缩成哥哥那般身材?
练赤光越看越乐,一脸调笑表情,最后终于把武松惹火了,低声嘟囔道:“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
练赤光笑问:“却是为何?”
武松拧着眉毛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便像个巨灵神看哪吒一般,都把人看得小了。”
练赤光抿嘴乐道:“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哪吒哩,你当自己有那么厉害么?你一向只以为自己高壮勇武,却不知着实矮小着哩!”
武松被他嘲讽惯了,此时虽是听他不阴不阳地说些歪话,却也不去多想到底都是为了什么,练赤光嘴里又能说出什么好话了?
两个人悠悠闲闲出了城,便来到一处营寨前,武松抬头一看,见上面一座牌额,上书三个大字,写着道“平安寨。”武松忽地猛醒,这莫不是孟州牢城营?练赤光带自己到这里是何意?
练赤光见他面上有些变色,便低声笑道:“你怕什么?你那案底早已消了,脸上的金印也被我一贴痔疮膏药遮掩了去,只要你自己不说,谁知你是这里的罪犯?”
武松心中狐疑,问:“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练赤光温和从容地道:“你总夸耀自己是个好汉,什么都不怕,只当自己是铁打的,凡事只凭一双拳头便打过去,世路上一向硬来,以为是好汉威风,今日便让你看看世上还有更硬的。”
练赤光带着武松大摇大摆便往里走,两边来往的军汉牢子便仿佛不曾看见他们一般,直着眼睛迎面过来都不曾往这边错一下眼神儿,当真是视若无睹。
两人来到点视厅前,只见厅上坐着一个五十几岁的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个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绺髭髯;身上一件细白绢衣裳,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脖子上也挂了一块绢帕,倒似防风的一般。
那管营正在发放新到的囚犯。头一个是个三十几岁的黑瘦汉子,身量也不甚高,想来从前干的也不是杀人夺命的勾当,只不过是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徒,胆量不大,况且又是个没有人事的,因此便拱肩缩背,站在厅上颤颤地直发抖,眼神儿直往两边的军汉身上瞟。
武松看了便瞧不上,低声道:“好个没出息的男女,不过是一顿棍棒,也值得怕成这样?怕挨打的不是好汉!”
练赤光眼瞅着他,微微直乐。
果然那瘦驴一般的人便被两个军汉扯着胳膊拖了下去,就在台阶下有那兜拖的,将那罪犯背了起来,使他不能转动,又将他的裤子扒了,旁边有两个军人拿着碗口粗的大棍呼呼带着风声便往他臀上打去,第一下棍子刚着在屁股上,便听那罪囚揪心扯肺叫了起来,真如同叫驴挨了刀剐一样,直听得武松直皱眉,巴不得掩上耳朵。
这时管营又发落第二个罪犯,这一个乃是个年青男子,中等身材,容长脸儿,眉眼顺当,虽是皮肤微微有些发黄,不甚白净,倒也有些可看之处。
那男子一上得厅堂便两眼惊惶地只顾看旁边立着的差拨,宛如婴儿望慈母一般,又如老鼠指望猫搭救。
管营循着惯例又说了要打一百杀威棒的话,那男子顿时慌了,两只眼睛只顾往差拨身上睃着,张着口几乎就要叫将出来,此时厅下那挨棒子之人的惨叫声正接连不断传入里面来。
这时那满脸横肉的差拨上前禀道:“管营相公容禀,这厮于路上害了病,还不曾好,你看他面皮上兀自黄黄的哩!若是要打只怕打死了,还请相公暂且将他那棒子寄下,待日后好了再补上。”
管营把眼皮冲着差拨一掀,从善如流地说:“既然差拨这样说,那便暂时恕了他,你先将他领回,好生管教,以后再发落。”
差拨乐滋滋地便使一个小牢子将那人带了下去,那人临去时看向差拨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倒是令人有些诧异,不知为何人家救了他这一顿棒,他为何又要怕人。
这时只看管营发放最后一个罪犯,练赤光叹道:“一天之内三个配军,如今犯法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第三个乃是个壮汉,身量肥瘦与武松相差不多,挺胸昂首大踏步便走进厅堂中来,站在那里顾盼自雄,便如同一座石塔一般!
武松不由得喝彩:“好个汉子!”
老管营便说:“你那囚徒省得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那兜拖的,与我背将起来!”
只见那汉子伸开两只胳膊,双掌往两边一分排如推动波涛一般,昂然道:“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拖!我若是身子略闪了闪的,不是杀豹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苦,便不是杀人报仇的好男子!”
两边看的人都笑道:“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
那汉子兀自左顾右盼地说:“你们且把平日里逼勒犯人的威风都使出来,之前想是也吃饱了酒饭,便使出男人的气力来,莫要像个娇滴滴的女子,打得皮肉也无觉,让人不得舒展筋骨!”
两下众人都笑起来。那军汉拿起棍来,吆呼一声,正要动手,忽然只见管营相公身边那年轻男子去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那管营立刻便说:“新到囚徒陆枫,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
陆枫晃着脑袋道:“我于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
管营摇头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
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陆枫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
陆枫连声道:“不曾害!不曾害!世人积攒金银却不见累积棍棒,若是存得久了,反而多出几十棍儿来,倒养成了子母棍!让人心里好生记挂!”
两边看的人都笑。
管营也笑道:“想你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武松眼看着陆枫潇潇洒洒被几个军人引了下去,不由得击节叫好,道:“好!好个汉子!这才是真英雄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好汉!似这般的豪杰真男子谁人不钦敬?只为他这般英雄豪气,连管营也看中了,不曾打他。似前面那些人,真如同笼中的獐兔一般。”
他此时已经晓得那些人不惟看不见自己二人,连两人说话声也听闻不得,因此便放声说了出来。
练赤光斜眼睨着他,轻轻笑道:“真是给你三分颜料就要开染坊,你还当大英雄百灵呵护哩!你慢慢地瞧着,后面还有好看的哩!”
此时当先那黑瘦男人的棒子也挨完了,带到厅上一看,两瓣屁股上已是血肉模糊,趴在那里哀哀直叫,看着便令人心惊,管营让将这人拖下去,由同房的犯人照管,也让别人看看这个样子。
练赤光带着武松出了牢城营,在外面找了个酒馆吃酒用饭,酒碗却只有一个,便拿在练赤光手上。
他一碗一碗地喝着村酒,边喝还边说:“这酒的味道倒是特别,虽不像内库流香、殿司凤泉那般有名的美酒,却也有一股醇厚味儿,十分清新,敢是里面加了果子来酿?”
酒保笑道:“客官真是聪慧,后面山里有许多野果子,只是不甚甜,颇有些酸,到了秋天漫山遍野吃卖不完,我家主人偶然拿来酿酒,觉得味道倒是也好,便做成了这酒,来往的客人都说好!”
练赤光点头又夸了几句酒和酒家主人,旁边武松只是干瞪眼,偏巧这时一阵好风吹过,送得一阵阵酒香直入鼻中,武松不住闻得香味,喉咙痒将起来,便如有一只小手在挠一样,恨不得钻过去抢吃,但在练赤光面前却又哪里敢造次?于是说不得满口馋涎望眼欲穿,正是“眼饱肚中饥,”好不酒火难耐,直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桌子,却被练赤光三根手指在大腿根处一掐,顿时便想到这人的厉害,说不得偃旗息鼓,也不敢找酒保的麻烦。
练赤光眼光注视着武松,点头道:“有你的牛肉肥鸡吃便成了,又要闹什么事?莫非要我将酒店主人睡的屋子暂时赁下来么?”
武松脖子后一阵冷气吹过,却仍然嘴硬:“你平白吓唬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俺武二平生从不知道个‘怕’字,你便是此时将我摆在桌子上行凶,我也不怕!”
嘴里面说得刚强,紧攥着的拳头却松开了。
练赤光监管着武松在这酒店里从下午坐到晚上,吃了中饭吃晚饭,也不说要走,弄得武松一头雾水,终于耐不住性子,问:“你在这里只顾干耗什么?把人家按坐在这里动弹不得,一个下午让俺在这儿坐牢哩!”
练赤光笑道:“我让你在这里吃肉吃菜你还当坐牢,那班真正坐牢的却又怎么说?只怕他们巴不得和你换个位置。你莫要和我强嘴,过一会儿天黑下来我便让你看看牢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武松一拍胸脯,道:“我便是陷在那里也不怕!随他怎么奈何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
练赤光笑而不语,看看外面天渐渐黑下来,便招呼了酒保算还了这大半天的酒钱,然后带着武松便走。
第十八章
牢城营中入了夜一片漆黑,到处都黑洞洞的,只有少数几个地方闪着幽暗的灯火,明明灭灭如同鬼火,练赤光且先带他去看陆枫,只见陆枫正在洗浴,一个大木桶中腾腾地冒着热气,陆枫一个雄壮的身子赤条条浸在清水中,手里正搓着身子,面上神色甚是舒服,想来是发配路上只顾赶路,好久没洗过澡了。
武松不由得想起自己每日都被练赤光逼着洗澡,闯荡江湖的人哪有这般讲究?又不是香喷喷的女儿家,常常要梳洗打扮,自己心中虽是不以为然,却被练赤光逼不过,每天只得泡在汤桶中洗一回,如今竟也成了常例。
旁边还有两个汉子服侍,待他洗好后,送上浴裙手巾,教陆枫拭了,穿了衣裳。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置,也回去了。那陆枫把门关上,拴了,似是肚内寻思了一回,放倒头便自睡了。
武松看到这里暗暗得意,斜眼瞟了练赤光一下。
练赤光见他面上神色,便带他又来到另一处地方,那里乃是黑牢,练赤光真是好法术,也不用开门,带着武松直接穿门而过。刚一进去便听到里面无数呻吟之声,便如同地府中的冤鬼一般,况且气息恶浊难闻,武松不由得掩了鼻子。
练赤光在武松眼皮上一抹,武松便觉得周围顿时亮如白昼一般,看得分外清楚,只见两边牢房中有许多犯人,都是披枷带锁,被大铁链拴在墙上,腾挪转动不得,更有那局促的连手足都无法伸展,仿佛筋脉都挛缩了一般,囚禁得久了只怕都成废人。细看脸上一个个鸠形鹄面,肌肤上都如同挂着一层灰,黯淡无光,都是在张着口儿哀叫求饶,在地上宛转苦熬。
这时忽然有两个牢子擎了一盏灯进来,那些犯人立刻叫唤得更大声了,纷纷喊着:“饶了我吧!端公爷爷,让我出去吧!”
那两名狱卒充耳不闻,想来是平日里听得多了,面上一丝波动也不见,只是偶尔不耐烦,把手中的鞭子往旁边栅栏上甩上两下,口中呵斥道:“做什么叫得这么惨?叫春么?”
他们走到一间牢房门口,打开牢门进了去,武松跟在后面,只见牢房中有一人四马攒蹄绑在那里,整个身子向后仰成个环形一般,在地上蠕动不得。那人披头散发,口中塞着布团,见来了人,顿时摆着头呜呜直叫,身上也勉强挣扎,只是无论使了多大力气,手足躯干都无法动。
一个牢子走上前去拿出他口中的布团,笑道:“许安,你可想清楚了吗?可要听话?”
那名唤许安的犯人声音中带着哭腔说:“爷爷,小人从命了!爷爷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再不敢顽强,只求爷爷放开了我吧!”
两个牢子都笑了,便上前将他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其中一个说:“你这行货二十几岁年纪了倒还这般好腰身,如此柔软,竟能弓成这个样子,今后定然好玩花样!”
另一个则恫吓道:“你如今从了,还是你的造化哩,这两日拉撒都在裤子里,可热乎么?你若一直和我们顶,想保你的清白,爷爷们狠起来便十天半月都让你这般,到那时蛆虫都生了出来,在你裤子里钻来钻去咬你的大腿屁股,你不肯让我们插,便让白蛆来插,你觉得可好么?”
那许安听了吓得果真哭了出来,呜咽着说:“不要!爷爷,我什么都肯了,只求爷爷饶我!”
那两人解开了许安,喝令他起来,只是许安被这样绑了两天,如今虽得松脱,却一时哪能够站立,手脚在地上撑了半天也仍是趴伏在那里,又怕那两个凶神发作,便哭得愈发痛切,哀声道:“爷爷,非是我延捱,实在是起不来!手足都像被抽了筋一般!”
一个狱卒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到这光景还罚你。老薛,我们将他扶着去吧!”
那两个牢子一左一右搀起许安来,架着他便出了黑牢,许安两只脚果然像被挑去脚筋一般,只能在地上拖着走,如同一把软毛扫帚一般。
他们从外面经过的时候,牢中许多人都叫了起来:“爷爷,我也愿意,求爷爷上了我吧!两位爷爷一起上小人也受得,不怕撑爆了后面!”
武松紧皱眉头,被练赤光拉着跟了那三人一同出去。
狱卒带着许安进了一个房子,门口有两个犯人等着伺候,那老薛便让他们去打热水来,不多时两个罪囚便抬了一桶温汤放在屋内,两个狱卒将许安身上的脏衣服都扒尽了,将他放到浴桶里,亲自动手给他擦洗,宛如烫洗一头刚宰杀的光猪一般,不多时洗刷干净,将他又赤条条提了出来,也让武松看到一个白净标致的苦物。狱卒把许安擦干身子按着跪在地上,又叫人将浴桶和脏衣服都拿走,这才得出工夫炮制这犯人。
那老薛此时笑道:“终于到了我们受用的时候,可是不容易!老董,这人是你先看到的,你先来!”
那被称作老董的人客气了两句,便坐到床上,解开自己的裤子,将许安拉过来,让他的脸直对着自己的胯下,笑着发令道:“你可看到董爷爷这生子孙的东西了?快将它放到你口里,给爷爷含吮着,若是牙齿磕到了一点皮,看爷爷今儿晚上不操烂了你的!”
那许安哪敢不从?初来时的一点硬气早已经被这两个煞神磨得干干净净,此事虽是屈辱,却也只得俯首顺从,于是便如同吃毒药一般,两手颤抖着捧起狱卒胯间垂着的那物,安放到自己口里。
武松在外面眼看着里面那两个狱卒轮番折磨这囚犯,两条淫根轮换着塞到他嘴里,让那许安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还射到他喉咙深处,强令他咽下去,说是给他解渴。这些凌辱尚且不够,又将他放在床上打开大腿,将方才被他唾液润湿了的阳物插到他屁股里去。那两个狱卒都是三十出头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身上气力可想而知,这一番虎狼之性发作,直捅得这雏儿哀哀直叫。
那老薛说:“早就让你莫要糊涂,和我们强什么?你这遭瘟的配军便是我们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我们要整治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这一世也跳不出你两位爷爷的手心去,你趁早降服才好!”
许安已经被前面那人摧折了好一番,身上正疼得厉害,这薛端公比姓董的身躯更加沉重,许安在他身下被揉搓碾压,只觉得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开一般,又听他说的这话,心中又害怕又委屈,便哭得更加痛了。
那董端公倒似是个心善的,见这犯人被吓到了,便笑着缓和道:“许安,你莫怕,薛端公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恨铁不成钢,只怨你当初糊涂,所以才有这些曲折,他心中可是疼你!你乖乖地,伺候着老爷们高兴,这两天给你好好歇歇,买熟鸡烧鸭子给你吃,过后便拨你到外面做工,让你散淡散淡。来,喝一点水。”
练赤光看了道:“真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倒是配合得好!”
武松只听那许安一个劲儿谢恩,便奇怪地问:“如今天气正热,凡是在外面担水的,劈柴的,做杂工的,却都在晴日头里晒着,哪里去躲这热,正是辛苦的事情,他为什么倒高兴?”
练赤光摇头道:“这就是何不食肉糜!方才那黑牢子里你没有看到么?那班拨在外头做生活的便是人间天上了,如何敢指望嫌热坐地!还别有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不看一个个只为要出去,连身子都肯卖了?只是这些吃羊的虎狼却挑拣得很,不肯收哩!”
武松正在气闷,练赤光又将他扯到另一处地方,乃是个偏僻的土牢,里面点着一盏昏暗油灯,更显得鬼气森森。一个犯人被一条粗索子捆翻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两手抱着一个长条布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拿来何用。
只听那大汉喝道:“你这贼囚,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便让你尝尝‘土布袋’的厉害!你晚间两碗干黄仓米饭吃得可饱么?这袋子里是一袋黄沙,我如今将它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仵作来查验也看不出个端倪,让你静悄悄死在这里!”
那囚犯顿时恐惧地连声惨叫,只求饶命。
大汉道:“要我饶你也不难,你待会儿不许乱动,让老爷爽快了,今日便饶你!”
囚犯连连应诺,哪消片刻便被剥得一干二净,那大汉便伏在他身上,身子一耸一耸便干了起来。
大汉恨他起先支吾,因此此时一个虎背熊腰如同石碾子一般的身子便扎扎实实压在了囚犯身上,足足一百七八十斤,直压得那苦命人有出气没入气,下面又被捅得生疼,倒比土布袋还惨。
于是只听那犯人哀哀直叫:“爷爷饶命!孩儿快没气儿了!若是将儿子压坏了,爷爷便只是插个死人!”
那强壮的狱卒见他如此凄惨,方消了胸中一口恶气,轻轻抬起身子,笑道:“你如今知道厉害了?再敢给老爷找麻烦,我便活活碾压死了你!”
那囚犯胸腹间的重压减轻了一些,登时大大喘息了几口,然后满脸畏惧地看着身上那如同巨狼猛虎一般的征服者,呜呜咽咽地求爷爷告祖宗,只哀叫饶命。
武松连看两番正觉得气闷,练赤光却还不饶他,又将他带到另一个地方,那地方倒是比土牢宽大一些,里面明晃晃点着灯,两个军汉坐在椅子上喝茶,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两腿大张着被倒吊在房梁上,两只手反背在后面,尤为显眼的是在他屁股缝里插着一根蜡烛,那蜡烛还是正燃着的,火焰一跳一跳地摇曳,通红的烛泪沿着烛身便往下淌,一直流到犯人两股之间去,烫得那犯人直叫:“爷爷饶命!小人屁股热辣辣疼!”
一名军人笑道:“我教你休慌!这还是好的哩,再过一会儿那蜡烛烧到尽头,火花便从你那屁股门子里蹿出来,到时火烧了你的屁眼儿,才叫好看!若是再往里烧,便直烧到你肠子里面,一直烧化了你的心肝!原来‘盆吊’改个样式竟这样有趣!”
那犯人登时吓得魂儿都飞了,尖利地哭叫出来,没口子地求爷爷告祖宗只叫饶命。
一个军汉过去蹲在他身边,拍着他倒垂的脸,问:“我们兄弟和你说的那事你可依从?你若从了,我们现在便放你下来,若是不从,便在这里好好烧着,这也算是一出戏,叫做‘崔莺莺烧夜香’,我看到明天早上你成个什么样子!”
罪犯听他放出这等狠话,直唬得心胆俱裂,神魂都碎了,哭号道:“爷爷饶我!随爷爷们要怎样使唤小的,小人无有不从,只求休伤了罪人的身体!若将罪人后门烧烂了,罪人就是个死了!”
两名军汉得了他这话,这才笑着过去将他屁股中插着的蜡烛吹熄拔了下来,然后又慢慢将他放下,拖到草铺上便干了起来,居然是一个插他的嘴,一个插他后面。虽是为了免得他身子颤动得厉害以至于咬到前面那人的命根,是以伏在他身上的军汉操弄得堪称温存,但这般前后夹击却也让那罪人承受不得,口中塞满了肉棒不住呜咽着,一双眼睛里泪水长流。
那两个军汉兀自不肯罢休,仍是拿话挤兑他:“早这样却不好?弄得让个蜡烛插了你好半天,原来你是喜欢被那东西插进去么?”
“今后你便是属了我们兄弟,是我们新买的坐骑,须得任凭骑乘,每日休要失了我俩的意。早叫你早来,晚叫你晚来,我们兄弟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休怪我们将你拖到众人面前去点蜡烛!”
那犯人呜呜叫着微微点头,眼泪流得更凶,却终究不敢有半点违抗。
武松这时实在无心再看,别过脸去闷闷地说:“你还没有消遣得我足够么?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练赤光见刺得他饱了,微微一笑拉着他便往外走。
武松随着他走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一事,问:“今儿看到的那差拨倒好,肯与人救难,可那配军却怎的恁怕他?不是给过钱了吗?”
练赤光眯起眼睛看着他,道:“武松,这一次可是你自寻死路,老天都救你不得!”
一间屋子前,武松被练赤光按得脸贴着窗户正往里看,只见白日见过的那配军一身皮肉都露在外面,半点布条也不遮在身上,两腿大张,中间卡着那粗壮的差拨,身子一弓一挺干得正好。
那配军仰着脸儿看着身上的男人,面色都白了,一副惊慌害怕的样子,身子不住颤抖,哽哽咽咽只是呻吟哀叫,却又不敢放声啼哭,只能偷偷抹着眼泪。
那差拨见他惧怕,便笑着说:“你怕什么?虽是你无钱,这副身子却值一锭金子,今后你便作我外面的老婆,在这平安寨中有我看觑你,管教你平平安安!幸而你一入进来便遇到我,否则你可知那般牢子军汉,不读书行事没礼法,乱得很,时常便两三人占一个犯罪的雌儿,将那人捣得都要烂了,我这边还官样些。你听话,死心跟着我,不然你不见今儿那黑驴给打成的样子?”
那罪囚原本还有三分委屈,听他这一哄一吓,心中更怕,骨头全酥了,把那残存的一点不甘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只当这差拨是波涛中的浮木,自己倒该紧紧依靠着才好,于是啜泣声便小了下去,到后来嗯嗯啊啊只是迎合,竟像是得了些趣味一般。
武松直看得眼前发晕,几乎要一拳打碎窗户闯了进去,练赤光见他被逼到极点要闹事,连忙一点他的身上,将武松禁制得浑身无力一头栽倒,练赤光便扛起他如同大鸟一般飞了起来,瞬息之间便回到自己的地盘。
第十九章
武松自打在牢城营看了那几番活春宫,心中便老大不痛快,暗恨那些人不是真男子。
练赤光笑咪咪看着他,问:“如何?昨儿可见了世面了?若那些人将你打得半死不活,又把你拖到黑牢子里锁了,你又当如何?到时大锁链如同蟒蛇一般缠在你身上,把你也同那些人一样奸了!你看那些牢子军汉虎背熊腰,土牢中三个两个轮着插你,可觉得够爽快么?”
武松大力一晃头,道:“休将我和那起小人相比!俺是个好汉,谁不敬仰?你不看那陆枫何等受人敬重,他便如此硬气,一下棒儿也不曾打得,回到单身牢房中还有沐浴的汤桶和藤簟凉枕,饭口时也定然是好酒肉,俺们英雄好汉便是坐牢也是高于众人,岂能和那些凡夫俗子等同?那些小人受罪也是活该!”
练赤光点头笑道:“原来好汉小人却是这样论的,有力气的便是好汉,无气力的便是小人,推而广之君子小人也是一般,有权有势为君子,软弱贫乏为小人,以力为德,无怪乎‘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如今只看那陆枫得了脸,过几天你且再看,可有趣呢!”
过了五七日,练赤光果然又带着武松去平安寨中观看,将他领到一处干净房舍,却不是单身牢房,里面干干净净的床帐,两边都是新安排的桌凳什物,看着甚是齐整,只是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包着头络著手,眼青面黄正发恨声。
陆枫床边站了一个汉子,面上刺了字,却一般也是个囚犯,只是有些鼻青脸肿,也是一般地唉声叹气:“陆大哥,你却也尽够了!谁想蒋门神那厮如此厉害,连你也奈何他不得,如今落得折手断脚在这里,我们是帮衬的,也跟着落了一顿打。我们只挨打还算是好的,可怜小管营又被强人掳了去,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哩!老管营是个仁义的,依旧拨我来服侍你,你便安静养伤吧。”
那陆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了这犯人泛酸的几句话,又气又恨却又羞愧,只觉得胸口中似乎被人塞了一团烂棉絮一般,又憋又闷,偏偏又呼喝不着,讲不出道理来。
武松在外面听了也是气恼,暗叫:“不想英雄一朝倒霉,便要受这等腌臜小人的气,想那陆枫平日里何等威武,如今只为一次跌了跟头,那些平日拜他的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服侍得心不甘情不愿,还说这些歪话,真是讨打!”
练赤光见武松面上气愤愤的,便笑着拉了他出来,到了外面酒店坐了,问:“你可看到了?这便叫做过刚则折,那陆枫的禀性往常也如你一般,强横无比,酒色财气中最重一个‘气’字,如今也倒了架子,这便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夜路走得多,终究遇见鬼。”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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