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色冷淡如常,以相当吝啬的字眼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措辞甚至隐隐不耐。
纤长羽睫微敛,抑住她的眸底酸涩。
上中学时男人分明最爱听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每次放学接她回家,他总认真倾听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恋情到同桌家小狗究竟生了几窝,他总是字字句句都听得聚精会神,末了还会或分析或追问地接她话茬,就好像他最想做事无巨细触探她生活的第一人。
五年时间流逝,如今万事皆物换星移。
可她都巴巴用热脸贴他那冷屁股了,这男人怎么还能如此的……无动于衷?
然而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想找法子摘下他这层无可挑剔的假面。
“嗯……还有一件事,义父。”
略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路归禾说到这里话音微顿。
“——我交男朋友了。”
沉默过境凛冽侵袭整个餐厅,就连站在门口的小许都战战兢兢,她迎着男人渐趋幽深的目光,终于如愿在他完美无瑕的面具边缘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愕的裂缝。
伴同愈发加快的急促心跳,女孩在心底兴奋数秒:
一秒,两秒,三秒……
十二秒,十三秒,十四秒……
看向她的目光怔忪邈远,沉琅丰迟迟未作回应。
——果然只有这种说辞,才撩弄得起他的情绪。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掺杂着窃喜的报复快意,便听男人徐徐开口,语速波澜不惊:
“男朋友么?也是……我的禾禾也到该谈恋爱的年纪了。他是玄城人?”
“嗯。”
她有些意外于他的反应,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随口胡诌。
然而男人下一句话却海沸山摇,巨浪摧折桅杆,崖壁跌入峡渊,她乘的那艘小船在汪洋的中心颠簸震颤,瞬息倾覆——
“既然是禾禾认可的男朋友,便带来让我这个义父见一见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在望月邸,如何?”
薄唇翕张,平淡话语随着每一个字的延伸都愈渐压低,说到末尾时几近呢喃,宛如某种恶魔的低语。
路归禾怔愣看着眼前那副清俊如一的面庞,镜片后那双眼中寒意迅速攀升又冻结,肆虐其上的狂风怵得她汗毛耸立。
——完了。
这是她僵坐在饭桌边缘,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