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显宗将顾桑拉到无人处,询问道:“桑桑啊,你跟皇后关系最要好,进了宫也不忘让你跟着享福,有什么好东西我这个当父亲都没得孝敬,独独给了你,皇后待你真是好的没话说。”
说着说着,顾显宗忍不住泛酸,自己在嫡长女那儿挨了骂,好没脸面,偏生家中三女儿却比他这个当父亲的得脸。
后宫皆知,顾桑是皇后最喜爱的妹妹,容不得旁人欺辱一星半点,哪怕是皇室公主也不行。据说有回,有两位公主不满顾九卿削减后宫开支,不敢闹顾九卿,便去找顾桑的麻烦,结果被顾九卿以骄纵跋扈全无公主风仪为由,将两位公主禁足,并罚抄宫规数遍。
看着顾显宗甚为纠结不平的面色,咔嚓一声,顾桑扬手折了一截头顶上冬日凋零的树枝儿,含笑道:“父亲想问什么,直说罢。”
铺垫了这么多好话,怪累的。
顾显宗道:“想必你也听闻了那些关于皇后的风言风语,你就告诉我,皇后心里倒底是如何想的,你跟为父透个底,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顾桑眯了眯眼,凑到顾显宗耳边,压低声音道:“皇后想造反。”
一语犹如石破天惊。
“什、什么?”顾显宗惊得浑身冒冷汗,差点吓了个仰倒,官帽都掉在了地上。
“开个玩笑而已。”顾桑捡起地上的官帽,拍了拍灰,笑盈盈地将官帽递给顾显宗,“父亲,你可是混迹官场的人,这点定力都没有吗?瞧把你吓的,女儿骗你的啦。”
“孽女!哪有这样唬人的,还要不要脑袋了。”顾显宗重新戴上官帽,“大逆不道之言也敢轻易宣之于口,若被有心人听到,顾家就完了。”
这确实就是顾九卿在做的事。
顾桑撇撇嘴:“女儿知道轻重,也就在父亲面前说说罢了。”
顾显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又凑到顾桑跟前,腆着脸问道:“乖女啊,皇后可曾在你面前透露过给为父升官的口风?你也知道为父最近领了翻新坤宁宫的差事,待事毕,大概能升任几品?”
孽女到乖女,变的倒快。
顾桑:“……”
她哪儿知道顾九卿会不会给便宜父亲升官?
顾桑含糊道:“父亲将差事办的漂亮,坤宁宫翻新的合乎皇后之意,帝后肯定会嘉赏于父亲。”
所以,顾九卿骂他,就是点他差事办的不够好。
也是,那是给自家女儿住的宫殿,怎能消极怠工。
顾显宗原想着坤宁宫又不是重建,有些能用的工料便将就用了,皇后为战事节省后宫开支,他便想着皇后定也不愿坤宁宫过于奢华,用料才会略微简单一些。
“恩,我知道了。”
想通这一点,顾显宗一扫方才的郁闷,高高兴兴地转去坤宁宫督造工事。
顾显宗离开后,顾桑打算回偏殿收拾东西回顾家,她原以为宫里的日子会过得极其漫长,然而转瞬就将差缺的三月之期补完了。
宫里的美景被她赏了个遍,但凡能去的宫殿花园都被逛了个遍,御膳房的美味珍馐也被她尝得差不多,吃香喝辣不外如事。自两位年纪比她稍小的两位公主找茬,被顾九卿杀鸡儆猴后,也无人敢对她不敬。
甚至,巴结她的人都快排到宫门口了。
原想着傍着女帝过活的滋润日子,在顾九卿成为皇后,她已经提前体验过了。
现在的她,在顾九卿的庇护下,在后宫可谓横着走也不为过。
吃喝玩乐,躺平般的咸鱼生活,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她和顾九卿同住宣明宫,他住主殿,她住偏殿,同一个屋檐下,却不是每日都见面。
顾九卿诸事繁忙,又要去御书房批改奏折,同司马睿商议国事,还要关注西境战事,有时还要兼顾后宫,人心浮动,自有琐事扰他这个皇后拿出章程论断。
只有闲暇得空时,才会与她说说话,或是陪她用膳,逛逛园子什么的。
他来找她,她便随心随性地同他相处,秉持着不主动也不拒绝的态度,这样的自己好像是欺骗人感情的渣女。可是,面对强势如斯的顾九卿,她的拒绝又不起作用,还不如被动接受。
她在宫里,在他身边,享受了优渥的生活,自是要提供相应的情绪回报。
反正,都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善男信女,心里也不必负累过重。
说实话,顾九卿的皮囊真是令人惊艳,回回都瞧不腻味,她犹豫着自己不要太过矫情,总纠结过往那点停滞不前,也没什么意思,人总该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欢愉。
但是,内心想一想,倒底是没敢付诸行动。
这段时日,顾桑曾数回瞧见顾九卿随身携带着那支亲手制作的桃花玉簪,并未细看,只是远观之,便可窥出必是他耗费不少功夫精心打磨制成,桃花形状雕琢精巧,犹似徐徐绽放的真桃花。
早已制好的玉簪,却迟迟未曾送出手。
她大概知晓他为何不送,怕她拒绝,怕他苦熬辛苦制的簪子同买来的玉簪一样,只被她锁在见不得光的匣子,等不到主人的宠信。
她设想过,如果他将玉簪送到她面前,她会不会领受,会不会佩戴?
可能真的会。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始终困顿在过往,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在这个世界才十六岁,鲜花般绽放的年纪,就该活的肆意而随性,不管是馋顾九卿的地位庇佑,还是馋他这个人,有何关系呢。
本就不是太过较真的性子,自我攻略开解之后,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倒底还是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她不会主动找他求和。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顾九卿将桃花玉簪送与她,她就让他亲手为她戴上。
她和他,需要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
桃花玉簪就是契机,端看他何时送。
……
顾九卿倚窗而立,沉默地看着静躺在掌心的桃花玉簪,原以为制簪对他已是极难的挑战,然而,当簪子完成,却发现送出去才是最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