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里头安静了半晌,只有水波皱起时的微漾。
那人似乎在思考“我是谁”。
楚霁原本正在泡着药浴。
他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既然汤药喝不下去,总得试试旁的法子。
府中虽没有能用以退烧的药浴方子,但先前姜木配制给他预防风寒的方子却有。
他本就是冬日里的风寒侵体才导致的高热,大约也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这两日他都在泡这药浴,果真觉着好了不少。
高热虽不曾退下去,但也能稍稍进食些温补的粥或汤。
这药浴似乎是带着些安神的效用,蒸腾而上的热气让他昏昏欲睡。
因为一早就交代了纪安一个时辰后叫他,楚霁便任由睡意昏沉,倚靠在木桶边缘,进入了久违的黑甜的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门与墙壁的碰撞之声将他吵醒。
隔着小书房与屏风,这声音并不刺耳。
只是他向来觉浅,睡不了多安稳,稍有些动静便醒了过来。
神思倦怠中,他听见了脚步轻响,这才以为时辰已到,是纪安来唤他。
未曾想,那脚步竟然渐渐远了,故而才出声相问。
那回话的声音显然不是纪安的,却也分外熟悉,带着让他放松安稳的力量。
可这声音的主人倒是恶劣得很,只回一句“是我”。
楚霁慢腾腾的睁开双眼,琉璃色的瞳孔笼着一层薄雾似的惺忪朦胧。
他下意识地转头,却被挡住了视线。
这时,他被高烧与睡意搅乱的思绪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一道屏风啊。
外头那人当真恶劣,竟然不再说话,叫他无从分辨。
他天性敏感,感受得到那人并无恶意。
因此,他仅剩的思维只允许他想到这个。
楚霁想起身去一探究竟。
他手刚扶住木桶边沿,却不想双腿无力,骤然跌回木桶之中。
秦纵原本站在门旁,唇瓣抿紧,耳尖上带着些几乎要滴血的红,瞧着当真是乖顺极了。
里间却突然传来凌乱的水响和楚霁的一声惊呼。他顾不得其他,疾步冲进屏风之后。
四目相对时,秦纵几乎忘记呼吸。
屏风之后的小隔间里点着昏黄温煦的灯光,氤氲的纯白雾气里,秦小将军只觉辞藻匮乏,描绘不出万一。
恍惚间他能想到的只有,“灯下观美人”或许还应当再添上一句,“濛濛处更佳”。
楚霁的双眼带着懵懂茫然,似乎在疑惑于他这个不经同意就闯进来的人。
面色不是惯有的苍白,沐浴过后的酡红大片晕染上脸颊与眼尾,是最顶级的胭脂虫也无法仿照着制出的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