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天生娇惯的小宗主是不是极少有这样,需要向人道歉的场合。
眼睛是闭着,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睫毛浓密卷翘,大概生下来的时候就比寻常的小孩子要长。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和好得很轻易。
眀冀也没往心中去。
他学着水鹊轻声说话,回应:“嗯,没关系。”
微生枞带着新出炉的丹药从药谷归来时,峰头已经是日落熔金的景象。
水鹊平时喂养的小鲤鱼见他回来,尾一摆,沉入水中,鱼池表面荡起圈圈涟漪。
黑木窗,日光照进来,外面竹丛间的雪似盐,里面暖如春,两个小孩在热融融的被窝里,头靠着头睡。
微生枞立在卧房门口,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无从探知他内心在想什么。
………
由于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外头已经天黑了,眀冀让留下来吃了晚饭才走。不过眀冀意料之外的是,他来的时候见到西院楼阁间有一灶房,猜测应该是专门给未辟谷的小宗主准备的,他只是没想到,下厨的不是院内的仆役,而是微生枞。
做饭炒菜的动作比山下的村民还要熟练。
利落地做了些家常的小菜,摆在小碗碟里,另外还有梅花汤饼。
微生枞自己是不吃的,他辟谷了,这些是给两个孩童准备的。
水鹊只能吃下一些菜粥糊糊,别的没有胃口。
微生枞好像头疼得紧,用勺子把粥送到水鹊嘴边,道:“再吃一口。”
水鹊用手去推,撇开脑袋,“不吃了,不想吃了。”
微生枞淡声:“最后一口。”
水鹊憋着一口气,“上上上一口,你就是这么说的。”
他死死抿紧嘴巴,说什么也不再吃了。
微生枞束手无策。
他此生前四百多年在舞枪弄棒,百般武器是信手拈来,修道的路上可以说是一片坦途,未尝一败。
唯独面对水鹊的时候,常常有挫败感。
打不得骂不得,连说也说不得。
会哭。
哭了就没办法了。
微生枞想,水鹊还是快点长大吧。
听别人说,小时候难带,长大了懂事就好了。
他眼角余光一扫,看见吃饭时也坐得规矩板正的眀冀。
又想,水鹊还是不要那么快长大的好。
眀冀堪堪放下碗筷。
微生枞冷眼看他,声线平直:“吃饱了,就回北弟子居吧,明日仍要早课。”
他好像是为小孩子着想,理由也得当。
可是眀冀直觉宗主并不如何待见自己。
他只好一行礼,道过别,退出宅院。
夜晚的悟真派,各个峰头路边都种植有灯笼草,在幽黑的夜里发出微光,以作照明,空中也有不知名的光点,月亮高悬。
雪压塌了窗外的竹枝。
水鹊的烧又反复。
他的体质特殊,容易生病,生起病来又难痊愈。
外伤还好些,像是热症这种会扰乱体内经脉真气的,寻常的丹药也难以奏效。微生枞只能先往他背后渡真气,以通督脉。
水鹊又咳嗽。
一口气上不来,咳嗽咳得小脸通红。
微生枞轻拍他的脊背,一直闹到后半夜,水鹊才情况好转,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安安静静睡去。
帕子一点一点把濡湿额角的汗擦干净,微生枞掖好水鹊的被角,眸子垂着。
月光入室,青铜连枝灯的烛火摇曳,夜晚使他的表情晦暗不明,难以看清。
他原以为世间的小孩都这么可怜,这么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