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省省医院,全国外科年会,会议日程大概三天左右,加上周末你可以玩四天。”陶英才一副“看我多了解你”的表情。
清音高兴得都快蹦起来,这可是全国性质的学术会议,是全国,不是全市,不是全省,整个书城市估计也就只有陶英才有这个资格参加吧!这种机会科室里正式医生都抢着去呢,哪可能轮得到实习生,陶英才这是故意找机会带她出去见世面(玩)呢!
当天晚上,清音高高兴兴把行李收拾好,其实也不多,就一套换洗衣物和一双换洗袜子,一个书包都装不满。顾大妈知道她要跟着大主任出去开会,那腰杆子更直了,她的儿子儿媳就是厉害,整个杏花胡同有几个人能去开这种全国性的会议啊?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就他们俩。
清音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倒是冷静下来了,下午回厂里请假,林莉知道后也非常高兴,还嘱咐她好好听讲,认真做笔记,回来要给同志们传达会议思想呢。
清音:“……”啊我只是想去混吃混喝混个带薪假期而已啊。
这种会议上辈子参加过太多次,她从一开始的认真听讲到后来发现同一位专家团队里的所有人,无论在任何主题的会议上讲的都是同一套ppt后,她正式变成学术混子,混吃混喝混学分。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坐上开往邻省的火车,因为是因公出差,车旅费住宿费伙食费都不用自己掏,清音很放心的去餐车点了一份牛肉面,陶英才大手一挥,每人加两大勺红烧牛肉……当然,加肉是他出钱。
面很劲道,牛肉又香又烂,而且是纯牛肉,一块滥竽充数的土豆都没有,撒上一把葱花和香菜,俩人吃得心满意足。
往回走的时候,清音发现居然还有卖水果的,远远看去红彤彤的,她以为是后世说的圣女果,可走近一看居然是一粒粒鲜艳欲滴的山楂果!
山楂在石兰省属于常见水果,山上也有很多,清音许久没去菜市场,顾大妈以为她不爱吃就从来没买过,此时想起那酸酸沙沙的滋味还是忍不住咽口水。今儿正好赶上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大娘,偷偷藏在竹筐里卖,估计是山上的,品相不太好,颜色红倒是红,就是表皮有点粗糙和纹理,但闻着那清香绝对是熟透的。
陶英才走在后面,眼神落在山楂上的一瞬间,红了红,加快脚步越过清音回到座位上。
清音以为是自己走慢了惹他不高兴,也懒得解释,这老头脾气怪得很,虽然重回外科但人际关系依然跟在内科时一样糟糕。想着,她就靠在座椅上,准备睡个午觉。
绿皮火车开得晃晃悠悠,穿过农田,钻进山洞,呼啦呼啦像一头勤恳的老黄牛,让人仿佛坐在牛背上,很快清音就睡着了。
*
清音是被一阵清新的水果味给香醒的,本以为这么嘈杂的环境睡不着,谁知居然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广播里传来报站的声音,下一个站就是终点站邻省省城了。
她揉了揉眼睛,“这是山楂?”
旁边的陶英才淡淡“嗯”一声,“这东西放不住。”快吃。
原来是他买的,可他明明不爱吃水果啊。
“我家妞妞从小就爱吃,第一次吃是三岁那年,是一个病人硬塞的,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病人东西……那小小一把刚好三颗,直到睡觉前她都咂吧嘴,让我第二天再给她买点。”陶英才沙哑着说。
清音怔了怔,他闺女被害那年才十六岁。
“快吃吧,搞不懂你们小女娃子怎么就爱吃这些,酸不拉几……”
清音不敢看他的眼睛,大概能猜到最近他对自己态度180度大转变的原因了,于是客气的抓起一颗,山上摘的很生态,也不用担心农药残留啥的,都不洗,擦一擦,照着肉厚的地方啃上一口……
眯着眼,“呜呜,酸酸甜甜,真鲜!”
陶英才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妞妞要是还活着,也这么大了吧。
傍晚,火车终于到达终点邻省省城站,俩人拎着行李刚走到火车站门口,就见有人举着“龙国第n届外科年会”的牌子,俩人上去核实姓名后,坐上他们向省客运公司租来的中巴车,等人坐满就开往省医院附近的招待所。
陶英才是真把清音当小女孩,“这三天你要不想听课就算了,签到我给你签,想去哪儿玩随你,但注意安全,每天晚上都要回招待所,回来跟我说一声。”
清音心说,这就是后世的研究生跟着导师出去开会也没这么爽的啊——有吃有住还有人代签到!
“好嘞,您放心。”放下行李,清音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她本来想到医院对面的百货商店,那里面有些营养品不用票也能买到,那是为了方便全省各地的人来探望病人才专门有的“绿色通道”,可刚走到某个地方,她动了动鼻子。
一股若有似无的咖啡香味,飘荡在梧桐路上,两边的建筑都是白色的两三层小洋楼。
邻省在解放前有条洋人街,类似于海城的法租界,那附近住的都是外国人,所以西餐厅咖啡馆很多,清音一路走着见到四五家咖啡馆。
她忽然就调转脚步,进去挑了点咖啡豆。
当然,上辈子她也不爱喝这玩意儿,品不出啥好歹,只能请教服务员,最后挑了一个比较苦的、香味浓又价格能接受的。
提着东西,又转了两趟公共汽车,来到石兰省化工大学。
石兰省化工大学,虽然名头带着“石兰省”,但学校却建在邻省省会,据说是解放前为了防止日军轰炸,专门挑的地址,后来叫着叫着习惯了,就一直没改名字。
门卫见她面嫩,以为是里头的学生,也没阻拦,清音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大门,走到教职工家属区,敲响某一间房的门。
也没人问是谁,刚敲两下门就开了,一个包着灰头巾,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站在里面,“同志你找谁?”
清音看了看门牌号,确认没错,“婶子您好,请问这里是冯春华家吗?”
“是啊,你是她学生?”
清音心想自己跟冯春华不是师生,严格来说应该算医患关系?
“朋友,小清是我的朋友,花姐快让她进来。”冯春华穿着一条真丝睡裙,似乎是刚从卧室里出来。
两个月不见,冯春华的面色好了一些,但却比以前更瘦了。清音心头一热,“冯阿姨。”
出院的时候,她就给清音留了联系电话和地址,让清音有空来找她玩,她搬回家休养,所以清音在出来之前就想着要来看看她,毕竟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啊。
冯春华高兴的上下打量她,促狭道:“哎呀愣着干啥,你以前跟我可不这么客气的。”
房子是这个年代不常见的两室一厅,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客厅里除了三把藤椅沙发,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以及一整个玻璃柜的咖啡杯,金属的,陶瓷的,玻璃的,甚至木质的都有,大小不一,颜色五彩缤纷,但无一都很精致。
清音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礼物,有点……拿不出手。
冯春华嗅了嗅鼻子,“哎呀,你还给我带咖啡豆了啊,我看看,医生不让我喝咖啡,可把我馋坏了。”
她也不用花姐帮忙,自己拿出咖啡机,又挑了一套最喜欢的咖啡杯,忙碌起来。
因为恶病质,她的手骨瘦如柴,上面青筋一根根的,但泡咖啡的时候,清音就是觉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