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公以国士待我,当以国士报之”,对于如此种种,如李过、高一功这些,原本是诛九族也没话说的人,却被天子如此优待,封公拜将,授以一军节杖,提数十万之师,心中又岂能不图回报?
高一功从川陕之战后,一直驻守湖广,没有再立下突出战功,这几年实在憋得慌,得到李过军令,以偏师图樊城,心中未尝没有证明自己的雄心。
顺军和西军,早在李自成和张献忠还在的时候,关系就不甚融洽,如今虽然并归朝廷,但前军和左军之间,何尝没有竞争在?
这几年李定国带着左军屡出风头,眼见变成了“军中第一人”,此番北伐,天子亲征,御驾都往左军所在的东路去,前军上下将士,岂无砥砺之心?
高一功得令后,决心要在樊城打个漂亮仗,以告圣天子。
麾下所督四师人马,先是围拢樊城东、北两侧,却是不急忙于攻城。
樊城作为襄阳之副,千年以来,也被砌成了一座坚城,而高一功手里并无李过那边这么多重炮,强攻实属不智。
高一功先是带着亲卫骑兵,在城外,围绕一周,考量了大半日,未发一箭,就收兵回营。
直至晚间,盯着地图沙盘瞅了大半个时辰,才忽地传令。
“召各师总兵,兼炮营、马营参将来议!”
第31章 旧计新施
夜色暮下,吹角连营,只剩外围明暗哨卡按照操典规定,依次配置,监视樊城和襄水南岸的清军动向,营中大部分士卒已然休息,只剩零星火光幽幽。正在此时,各师总兵,以及所属的炮营、马营参将被高一功派亲信传令招来。
一开始军制改革时,朱由榔是非常反对军中将领养亲兵的,觉得这是一种军阀做派,但后来被李定国、李过等人建议,朱由榔才逐渐理解。
这其实和什么军阀做派关系不大,很多时候,一名中上层将佐,调动到新岗位上,没有点亲兵使唤,还真是不行,这主要是和此时的兵员素质相关。
古代兵卒,大多是文盲,如果没有将领信得过的精干力量来压阵,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故而朱由榔只是规定了一个具体数额,按照参将以上的各级将领职衔,来配属亲卫。
只不过不同于以前边军所用家丁制的,在于人员数量严格限制,且虽然这些亲卫的薪饷比一般士卒要高,但也必须由朝廷拨发,将领不得私发军饷,违者严惩。
按照规定,高一功作为都督,可以配备亲兵六百,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初民军起事时的老弟兄,由于年纪大了,又都是文盲,缺乏指挥本领,高一功就收作亲兵,也算给予一份保障。
随着初春到来,惊蛰以后,整个长江中游就开始积蓄云雾,夜里也有些湿气,眼看就要下雨了,江汉平原,即将进入春汛时节。
今年湖广的气候还不错,并未春旱,雨量充沛,说不得有一场小丰收,只可惜由于多年战乱,肥沃的江汉平原却是抛荒多时。
灯火挑动,帐内光照明亮了些,十多名被点的将领都依次进入大帐。
帐中正立着襄樊周边的沙盘,这是战前枢密院根据锦衣卫情报折腾出来的玩意。
“枢帅刚才来了信,要我等必须尽快拿下樊城,诸位有何计较?都说说吧。”
李过给高一功下达的命令明明是让他先把樊城围起来,但高一功还是决定要寻机直接拿下樊城,以除后患,这也并非违背命令,因为李过信中也表明,若是能有机会攻下,自然更好,只是考虑到高一功手里只有四个师,且攻城火炮不足,还要防范南阳方向的清军支援而已。
一旁的总兵党守素出言道
“这樊城虽不如襄阳坚固,可亦非寻常府县可比,我军火炮有限,只怕能力未及啊。”
高一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其他人。
总兵郭君镇则言
“未必,前日我带人打马试探清军守城兵卒,依我看,樊城狭隘,充其量,也就万余守兵,我军四师人马,如何弱势?”
“且樊城不比襄阳,护城河狭窄,或可用渠道爆破之法!”
此言一出,又激起许多讨论,有主张从李过那里借半个营重炮来的,也有主张在樊城北面高地堆个土坡,而后居高临下用火铳压制的。
大多都是以前明军和顺军攻城时的常用伎俩
而高一功不发一言,一边仔细聆听麾下将领们的发言,一边细细打量着眼前沙盘,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突然出口问道。
“锦衣卫那边的说法,清军大量兵马是聚集在南阳方面吧?”
高一功一语点出关键,攻取樊城,最麻烦的倒不是攻城,毕竟这事情明军这些年干了不少,樊城也不是襄阳,有的是方法伺候。
麻烦的是如何一边攻城一边防范自己的菊花不会被清兵捅。
这才是济尔哈朗采取策略的初衷,以少部分精锐扼守樊城、襄阳,而大部主力绿营及硕塞的镶红旗,则部署于南阳、新野等距离战场偏远些的侧后。
如果明军包围樊城,那南阳方面的硕塞就会带兵迅速南下,攻击高一功背后,届时前有坚城,后有敌军,就十分棘手了。
而若是想一边防范南阳清军,一边攻城,所谓“十则围之”,明军兵力不过是樊城守军的四倍,若是再分出一半阻援,又缺乏攻城火力,实在难办。
“要不,先把南阳的清兵引过来,解决这些个麻烦,再回头攻城?”
郭君镇思索试探道一旁的党守素连连摇头
“那鞑子将领又不是狗,哪有这么蠢?没见到我们全力攻城,是不可能跑过来袭击的。”
高一功站起身来,看着那沙盘默默无言,突然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向众人问道
“离清明还有几日?”
众将一时面面相觑,这都督怎么还问上节气了?
直到队伍末尾的一名有些文化气,四十出头的中年将领回答
“回禀督帅,春分已过十日,尚有四日,便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