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京口吻轻快,丝毫不觉得这事难堪,像在谈论太阳报上的一则八卦,“我在伦敦读寄宿学校那会儿,也被请过一次,然后就自由了,不用再戴那愚蠢的硬草帽。”
周知悔冷不防地,用平淡口吻补充:“他因为斗殴被开除。”
那是个听上去很严重的词汇。
往嘴里送烟的动作一顿,路冬垂着眼,哦了声。
“然后我跑到巴黎找Clement,没想到乖宝宝居然休了学,我们就干脆一起去他在法国南部的老家度假……噢,那真是愉快的半年,对吧?Clement?”
周知悔敷衍地应声,耷拉着眼皮,抬手吸了口烟,没有分来一个视线。
白雾往远处的夜晚逃去,路冬愣愣地消化了会儿这段话承载的信息。
一截烟灰落到水泥地,才反应过来,他们早就认识。
金京散漫地笑了笑。
“我想说的是,被约谈也不过一群人假正经地演戏。我打断那混球一条腿都这样了,何况,仅仅是因为和老师吵架,而被请家长呢?你不用多担心。”
她张了张口,猜他是误会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单单请家长这件事,自己并不在意。
真正令她坐立难安的是那则录音。
中年女人羞辱的言语,放出来的确能要回一句道歉,但也同样能给姑姑带来悲伤。羊毛卷话是真的多。
中英参杂,絮絮叨叨一大串,忽然他不经意开了句玩笑:“不然你让Clement充当家长,代替你姑姑去见老师?”
路冬不由得朝表哥的方向看去,方才他处在对话之外,此时刚回神,双眼透着丝柔和的茫然。
金京又说了遍。
周知悔没答应,也没拒绝,就那么平静地瞧了瞧路冬。
话题又绕开,仿佛那段提议真是随口一说,不过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电梯降到杭大附医国际部停车场,门一开,和急诊大厅一样,有些空荡。
周知悔将钥匙抛还回去,让他们先上车,自己到一旁的机台缴费。
一个左右两旁都空置的车位,领路的男生停下步伐,大灯骤亮。
路冬愣愣地弯下身,盯着它的车标。
数秒后,喃喃出声:“AstonMartinDBSSuperleggera007OHMSSedition.”
她像个正受考核的尽职导购,将这款车的设计初衷,致敬1969年上映的007系列电影第六集《女王密使》,再至整体规格,以及集团主席AndyPalmer介绍的一席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那带有惑人金属光泽的橄榄色车身和万宝路一样令她上头。
凝视了会儿,路冬歪着脖子,问有钱的羊毛卷:“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车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甚至可以直接躺车盖上,我不介意。”他对着车头,摆出请的手势,漫不经意地笑了笑,乍一看倒有些英伦绅士的风度,“真的。”
路冬远远地见到那个瘦高身形,仰起脸,莫名雀跃地喊了声:“哥。”
周知悔偏了偏头,没有回应,走近后,隔着羊绒外套与厚卫衣,疏离地碰上她的背脊,将她从引擎盖上带下来。
另侧车门边的男生用英语说:“比起《TheBureau》,你妹妹可能更喜欢我们英国人的double-O-seven和AstonMartin.”
她有些想笑,羊毛卷是真的喜欢挑衅表哥,乐此不疲。
当下周知悔没有回应,选择替她拉开车门,放下前座,腾出2+2的后座空间,这才慢悠悠地用法语回话。
他们两个总说着自己的母语,又能顺场地同步理解对方的意思,实在不可思议。
挡风玻璃外,金京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声音隔着金属有些糊,但大致是在抱怨一个叫Pierre的人不借他车。
轿跑车的后座本来就是不受重视、鸡肋的存在。
路冬勉强调整好坐姿,腿不大能伸直,习惯性地反手摸索安全带卡扣,找了会儿,一无所获。
表哥压低了背,探过大半个身子,抓住那枚金属扣。
几缕发丝缠上他的指缝,也有几缕缠上她的呼吸。
实在太近了,只要周知悔手一偏,就能触碰到她开始发烫的耳垂。
路冬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哥,“……你可不可以冒充我的家长?像金京说的那样。”
他仍旧爱答不理,径自替她系上安全带。咔地一声,刑求用的铁处女安装完毕,手腕无力地垂在一侧。他的无视令人愤恨,将圆心坐标推回原点,女孩只剩如同蝴蝶扑动的眼睫能宣泄委屈。
也许是因为夜深,三人都疲惫,Bangamp;Olufsen音响慵懒地放着《InMyLife》。
回路棠家之前,车还是绕去了古拔路,反正两者距离不远。
副驾进出方便许多,周知悔帮她拿了手机和书包。
等待的时候,车厢内的音乐成了CarlySimon,为1977年上映的电影献唱的《NobodyDoesItBe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