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确实是在谋害你这个上帝的宠儿。不过,我并不为此恐惧,不要把我想得太简单。要知道,这时代并不是普通的时代。我们在变革。就算走错了路,也总比原地不动要好。那些缩在房子里日夜祈祷,却丝毫不拿出行动来的人,难道也能叫圣人吗?我们四处奔走,为此以血为代价,反而要遭受指责,这不是很不公平吗?假如你思考过关于上帝的意旨,就会发现根本没有宠儿这回事;所谓恩典,所谓拯救,不就意味着消灭宠儿,或人人都是宠儿吗?既然如此,你就没什么可凌驾于我的。假如上帝要为此惩罚我的话,那就这么成全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连坚信上帝的人都会受到惩罚,那么这时代还有谁可以得救?
仆人们往大壁炉里添着柴火,并拉开长窗帘,让光线更充足些。大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进门,就座,彼此低声交谈着。克勒市长紧张地注视着门口。阿尔伯特对此毫不在意。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绞着手指,断断续续地叹息着。法维拉——既然你不愿意再承担这个名字,那么还是趁早将它让出吧。这名字一定会有人替你传下去的——只要他敢和这世界敌对。
突然,尽头的大门一下子关上了,发出沉重的一声巨响。四周瞬时安静了下来。阿尔伯特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远远看去就像绷紧双翼、蓄势待发的黑色兀鹰。然后他抬起头,视线顺着噤声的人群和长桌,一直望到尽头,和来者同样严峻的眼神交会。那人在等待。不过很可惜,他不会清楚迎接他的东西意味着什么。阿尔伯特深吸一口气,缓慢清晰地开口。
“美因茨宗教委员会已经同意,与起义军进行和解谈判。作为新教兄弟会的成员,埃默巴赫决定派出代表参加。经过我们的慎重考虑,有资格成为代表之一的,”他紧盯着他的脸,“亚瑟·卡尔洛夫,您当之无愧。”
亚瑟没有立刻答话。他被包围在注视里,一张暧昧的目光之网中。就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看来我没有推辞的余地,是吗?”他按着门闩,低沉地说。
“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当然是您。”阿尔伯特摊开双臂,“我们全都给予您毫无保留的信任;由您替我们说话,去给那些主教讲讲,什么是德意志所要求的公义。”他流畅地说着,扬起嘴角,又补充道:“这是埃默巴赫议会——我们一致通过的决定。”
他一直在看着他,在两侧沉默的人像中间,笔直地、毫不畏缩地看着他。那种凝视简直包含着无法理解、又令人不寒而栗的执著。我们。又是我们。锉刀般的嘈音在他耳边回响着,亚瑟克制着自己,才避免了伸手去压住搏跳的额头。他点点头,沉沉地答道:“好。我明白了。”
阿尔伯特靠回椅背上,深呼了一口气。“……阿尔伯特弟兄。”他吃了一惊,亚瑟打开大门,走廊上森幽的光勾勒着他的侧脸;他并没有真正地看着他,仅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希望在那之前,埃默巴赫自己不会先扔掉公义。”
美因茨,这个能将历史追溯到罗马时代的城市,如今及时地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它很清楚以倨傲姿态硬碰硬会使自身遭到怎样的破坏。在农军逼近它之前,它便承诺放弃了一切武力抵抗,举行和解谈判。此时此刻,人们正越来越多地聚到这里,选帝侯城堡,包括酒库和大修道院,全都为农军和新教兄弟会的谈判代表敞开。
从楼下模模糊糊地传来嬉闹和喧哗声,有人使劲地跺着地板;与这里相比,全然是两个世界。墙上燃烧的火把散发着浓重的油脂味和烟熏味,几乎令人窒息,然而全部门窗还是紧闭着。
莱涅坐在屋子中央的靠背椅上,手背从严整的法衣下面露出来,壁炉的火光辉映着他的红宝石戒指,将他一侧的轮廓照得闪闪发亮。他像在思考,很长时间一言不发。然后他把周围一圈人扫视了一遍。他们跟他一样沉默着,偶尔咳嗽一声,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