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阿叔眯着眼,借挂在铁门口的灯泡微光,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深色长大衣,手中拄着木质拐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凸显着斯文气质的金边眼镜,立体的五官棱角分明。
别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男的看上去挺有钱。不仅如此,从刚才他说话的气质来看,还是个文化人。
房东阿叔退去几步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他面露几分顾虑,却依旧嚣张不改:
“大不了你们报警啊。拖个几天等她暂住证到期,看警察是抓我还是抓她!”
之所以无所畏惧,不过是因为他通过外来人员申案时间的法律漏洞,屡屡用这个方法多赚几天的房租钱,还能顺便私扣下押金。
即将被遣返的外地人可没这个本事将他如何。
他从没失败过。
“抓她?警察凭什么抓她?”
男人的质问发着寒气,让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不知来自于他的身高还是他的声音:
“我们结婚后她随配偶同籍,有州央的居住权。警察有什么理由抓她?”
“结婚?……”
房东阿叔有些发愣。
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疑着的眼越张越大。
方才还昂挺的肥硕身躯一瞬间缩了起来:
“啊……我、我……不好意思啊。这……”
他嘴巴打颤,话都说不清,只能点头哈腰对着男人身后的女孩礼貌说道:
“何小姐,我把剩下几天的房租退给您,您看看丢了什么坏了什么,我给您赔偿。您看可以吧?”
何愿语气坚定:
“我要搬回去。”
房东阿叔冒着冷汗。
他为难的迟疑了片刻,回应道:
“行吧,要不您和新租户商量一下?”
何愿走过身前的男人,回身朝他轻轻一鞠:
“莫老师,我自己去处理就好。”
不等他回应,她撞开房东阿叔的肩膀,直往地下室的方向大步而去。
几声敲门后,地下室紧闭的房门微微开启。
从里边儿怯怯的探出一个脑袋。
那是个憔悴的女人。
她扎着稀薄的头发,长满褐斑的脸上垂塌凹陷。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伴有些许稚气,却因眼角的皱纹与明显的眼袋衬出了几分人到中年的错觉。
她畏惧的看着眼前的房东和陌生女孩,声音很小:
“您好,请问这是……”
房东阿叔懒得废话,肥手扒开大门直往里走。
女人被吓得往后倒退,扑身抱住了床上两个在被窝里的孩子。
孩子们睡眼朦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睁开眼就见母亲惶恐的模样和闯进来的肥硕男人,纷纷扯着嗓子哭喊了起来。
“你们先搬出来,过两天再住进来。”
房东阿叔不管不顾抱起女人一旁的被褥就想往外走。
女人细弱的手拉扯着被褥一角,快要哭出声来:
“为什么!我们没地方去!你要我们搬去哪里?”
“等等!”
正在拉扯的二人停住了动作,一同将目光投向了走进门的女孩。
只见她走向前来,从房东阿叔的手上抱下被褥,送回了女人怀中。
而后,她对阿叔漠声说道:
“你把剩下几天的房租退给我吧,还有我的搬家费用和私人物品损坏赔偿。让她们好好住在这儿,我现在就走。”
堆满电瓶车的门厅里亮起了感应灯。
铁门深处的身影越走越近。
在看清向走来的人时,莫许在黑暗中偷偷褪下冷肃,眨眼间蒙上了一层柔和:
“怎么样?”
何愿扬了扬手机,满是裂痕的屏幕上是一串收款金额。
她笑得疲惫:
“房东已经把钱赔给我了。我去附近找个旅馆,暂时住几天。”
“不搬回去了?”
何愿摇了摇头,鼻息间轻轻一叹,顺而颓落下肩膀。
她依旧笑着:
“新租户是带着两个小孩子的母亲,拖家带口的不容易……没关系,我记得路口就有一个旅馆,我把东西搬过去就好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的话稍有停顿,像是在思量着接下来的话是否适宜说出口:
“可以暂时搬去我家。”
“这不合适!……”何愿连连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一来太打扰您了,二来我怕家里多个人,您会不方便!”
“周一到周五我都住在职工宿舍,就是你给我送外卖的那个地址,只有周末我才回家。我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你的东西搬来搬去也不方便,不如,暂时住到我家里。”
莫许言语诚恳,可何愿早已被他话中另一重点牵去了所有思绪。
“……原来您早就知道,当时送外卖的是我。”
他并无意解释。
只是扬起浅浅的笑,话比方才更温柔:
“那只小猫我养在家里,最近更换家政人员,我还苦恼没人照顾它。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