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林如海和焦文俊一边品着香茗,欣赏着窗外春日美景,慢条斯理地说着朝内朝外的各种琐事吗,交还各自的看法。

林如海偶一抬头,才惊喜地发现院中那株碧桃,早已爬满了鲜嫩的芽,星星点点,透着生机,像顽皮的孩子,眨着眼睛,水汪汪,绿盈盈,惊喜料峭的天空。园中的其他树木枝桠舒展,虽还不是繁花似锦的时刻,但已抖落积蓄一冬的臃懒,露出点点新绿。

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倘若夫人身子康健,此时他们一家该在后海那边赏桃花了,后海地气暖和,桃花也开得早一些。

前几日,他路过后海,那边桃花已经开得很旺了。一串串,一簇簇的花朵,压满枝头,一树的粉红,一树的繁花,蓬蓬勃勃,灿若云霞。粉蝶在其间翩翩起舞,许多枝条探出来,给篱墙挂上了半幅红帘,似新娘的红盖头,摇摇曳曳,风情万种。风一吹,落花如雨,飘飘洒洒,入眼皆是花,淡淡的粉色香味幽幽然弥漫开来。

敏儿前几日还惦记着去后海看桃花,他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还有机会陪她看桃花了,他的敏儿终于也要离她而去了。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当年不该宠幸通房红杏和青梅,两个贱婢仗着是母亲所赐,害得敏儿流了胎儿,伤了身子,十年无所出,成为母亲和他毕生的憾事。

倘若那个孩子还在,敏儿未伤了身子,玉儿的婚事,也不会让如此艰难,他和敏儿早就做了一对神仙眷侣。是他把敏儿从珍珠变成鱼目,让一个才华横溢,单纯美丽的少女,变成一个于算计的后宅妇人,敏儿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但他选择了束手旁观,这些都是他亏欠敏儿的。

面对儿子那清澈的眼睛,他都一种无所循逃的感觉,他不仅亏欠敏儿,还欠彦儿和周氏在,他只有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周家,扶持周家,免得彦儿将来受贾府制擎。

敏儿走了,他的心也死了,若他跟着敏儿去了,他的玉儿和彦儿怎么办?

贾府明摆着是个狼虎窝,他不能把孩子送到火坑里,他又无兄弟可依靠,族人都出了五服,本没有可托付的亲人。

焦文俊虽是知己,可他在朝中基不稳,无法护孩子们周全,他只能趁敏儿走前,把玉儿和彦儿婚事定下。

玉儿还好说,她已经十四岁了,给她选个好人家,再准备一笔丰厚嫁妆,把她嫁出去就是。彦儿就麻烦了,他才十岁,离成亲还早,只怕贾府和林氏族人会打家产的主意。为了彦儿,他无论也要熬到他成亲娶妻为止。

林如海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文俊心中可有适合玉儿的人选?”

焦文俊新穿了一件新做的靛蓝色缎衫,这还是宛儿给他做的,他坐在雕刻美的紫檀黑椅上,手里捧着个清丽典雅的青瓷六瓣莲花茶盏,姿态优雅地慢慢品茶,闻言抬头说道:“人选倒有几个,不知道是否符合林大人的要求?”

林如海顿时来了兴致,忙道:“此话怎讲?”

焦文俊双手一摊,说道:“有人求才?有人求势?有人求安稳?文俊不知道大人想找什么样的女婿?”

林如海沉默片刻,说道:“年纪相当,香世家,家风严谨,孩子身上最好有功名。”

焦文俊沉吟道:“张大学士家有两个孩子和玉儿年纪相当,他们家的门风是出了名的严谨,他们家也无妾室。张大学士的长子比玉儿小两岁,廷璐兄的长子则比玉儿大一岁,两人都中了秀才,才学都不错。”

林如海不由苦笑,张大学士家素有一门两宰相,一河两状元的说法,他们家的孩子哥哥都不错,才华不凡。林家门第虽然清贵,但比起当朝一品,很得圣心的张家,林家还是差了很多。

张家确实是一门好亲,京城想把女儿嫁入张家的人实在很多,自家儿子年幼,尚未考取功名,玉儿体弱已被敏儿二嫂宣扬的京城人尽皆知,如宁国府和荣国府又出了这种丢脸的事,此门亲事只怕难成,除非圣旨赐婚。

即便这门婚事成了,他也不放心,张家媳妇素有贤名,玉儿自小被他夫妇护得太好,有些小子,人情不够练达,倘若嫁到张家,只怕玉儿难讨翁姑和夫君喜欢。

家过日子可不是琴棋画,风花雪月,哪家当家主妇心的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各种人情来往。张家这样的门第,应酬更多,偏偏玉儿最不喜欢的就是应酬。

林如海长吁短叹了一会,叹道:“玉儿不喜应酬,人情也不练达!”

焦文俊正色道:“林大人,纵女如害女,玉儿现在开始学也不迟!宛儿子冷清,也不喜欢应酬,但你知道我夫人是什么子,从扬州到京城,但凡宛儿在,家事应酬都是宛儿在管。这么多年下来,宛儿一直管得很好,一点都不比京城当家主妇差!人都是逼出来的!”

林如海想想也是,玉儿就是被他们夫妇护得太好了,才会天真不懂世事,容易心软。敏儿都病成这样了,他也应放开手来,玉儿和彦儿才能成长起来。

焦文俊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有一家也不错,那孩子林大人也见过。”

林如海忙问道:“哪家孩子?”

焦文俊答道:“就是那个秦明,整日和辰飞黏在一起的小孩子,文武双全,身上也有秀才功名。我们都管他叫他秦石头,他比与玉儿大一岁。秦家也是京城的名门望族,他父亲嫡次子,现在金陵任同知,其他都还好,就是石头母亲有些彪悍。”

林如海问道:“石头母亲出自哪家?”

焦文俊答道:“赵家,那个出了不少武将的赵家!”

林如海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那个赵家黑胖女一身武艺,还不许夫婿纳妾,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