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平阳公主的生日。
刘彻是王皇后最小的儿子,前头三个姐姐都已经婚配,说起来,还是平阳公主最得宠一些,毕竟是长女,她与王皇后,犹如长公主同皇太后。
陈娇虽然和王皇后有了小小的不愉快,还是不敢怠慢这个大姑子,一个月前就和母亲商议,“寻一方美无暇的玉璧给公主做贺礼,想必还是得当的。”
虽说陌间百姓辗转求死者不少,但富裕的商人早已经穿着起世间难得一见的锦帛,身为帝国最尊贵的一小群人,随手送出珍贵礼物,在他们而言,只是最普通的社交活动。
陈娇身为太子妃,当然是很有钱的,置办礼物的是也用不着母亲亲自帮忙。太子家令之外,还有几个亲信可以为她筹办此事。
楚服自然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身边的人虽然多,但读书认字的却相当少见,大抵都是目不识丁的农家女。有眼界和陈娇聊天的,十中无一。
也不是看不起不识字的鄙之辈,只是很多事,识文断字者做来,天生就要妥当一些。楚服不但能识得几个大字,而且天生就很会来事,陈娇让她办了几件小事,她都办得很合陈娇的心意。
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自然是不喜欢的,她多次反复要求,让陈娇,“杀了她,若不然,也将她送出去。”
陈娇不理会她,被逼得紧了,她只问,“她并无丝毫劣迹,办事又尽心尽力,杀了她,谁还会用心给我办事?”
身居高位者固然风光无限,似乎生死予夺尽在掌握之中,但其实在陈娇这个地位上,才觉得自己的尴尬,每办一件事,都要照顾到长辈们可能的想法。
她舅舅就很喜欢她的慈和,多次夸奖,“阿娇最难得看人命很重。”
在她手底下做事,不但可以时常分享太子妃赏赐的珍馐美味,犯了错顶多受几道板子,陈娇从来不施刑。长此以往,身边人服侍自然更积极,谁都想到陈娇身边服侍,不但有体面,钱也多些,更重要的,还是太子妃人很和气,又肯提拔。
其实很多时候,底下人所求的东西,对于上位者而言实在是太过微小,小到本都不会为上位者在乎。刘彻就从来都不要身边人爱他,他最好身边人都怕他怕得要死,不敢向别人嚼他的舌头。
太子中的事,如今已经很难传到别人耳中,陈娇也不知道是刘彻吓的,还是她笼络住了人心。倒是她开始影影绰绰地听到了皇后在椒房殿里的言行。
一年多了,她渐渐地浸到了中,更像是一个太子妃,而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了。
楚服因为为人和气,谈吐爽快,行事又有侠气,就很受娥们的喜爱。据说好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小女,还把她视为“比太子还要好看的姐姐”。
过了平阳公主的生日没有几天,楚服就和陈娇咬耳朵。
“听说公主并不太喜欢您送的玉璧,在皇后跟前抱怨了几句,说您虽然面上和气,但私底下似乎没把几个姐妹放在心里。”
姑嫂不合,天经地义。别看母亲和王皇后曾经如胶似漆,自栗娘娘黯然下台,王皇后封后的那天开始,姑嫂面上笑着,私底下也不由渐渐有些疏远了,否则,母亲又何必在太子里抱怨她对椒房殿太殷勤?
不过,这也还是楚服第一次传进王皇后的坏话,从前她递来的消息,无非是王皇后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最近是否又没有睡好。
陈娇不免抬眼一扫楚服,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在脑海中问,“这就是她的错?她传递是非挑拨离间……该不会,她是王皇后的人吧?”
那声音便久久地沉默了。
陈娇有些诧异。
她还以为那声音会乘胜出击,乘着她起了一丝疑心,大肆抹黑楚服,让自己将楚服逐出廷,从自己身边赶出去。
这声音虽然存在于她心头,在她的识海中有一席之地,但似乎也无法掌握到她的全部思绪。对她的盘算,她几乎一无所知,所知者,只有她特地发问的几句话,与她所听到,所见到的情景。她就像是另一个人,透过陈娇的眼睛与耳朵,被困在她的躯壳内,感受着整个世界。却全然不明白她的絮絮低语,对一个易感的小女儿,会有怎样近乎毁灭的影响。
多有趣呀,一个甚至算得上有些迟钝的声音,却点醒了陈娇自己。
她并不着急催促,只是微微翘起唇角,沉浸进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过了很久,才有一声长叹,将她惊醒。
那声音是浩然的,带了无穷无尽,数不尽的凄楚,却也有一丝暗暗的甜蜜,她说,“不。”
“她所犯过唯一的错,就是爱你。”
最近天子人不太舒服,很少向皇太后请安,陈娇给外祖母行过礼,就坐到她身边去,向她说着天子的病情。
“已经安排了良医进诊脉,也举行了两三场盛大的巫祝。舅舅昨日里已经可以起身在庭院中散步了。”
“天命所归,病魔纵使凶狠,只要祭祀得当,破解得法,自然而然也就会消退的。”外祖母很满意,她拍了拍陈娇,“都是祖宗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