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抵宁慧一派波澜无惊,她不做百夫长,她清楚自己上阵杀敌是白白送死,她不求一官半职,只随侍宁荼左右,众人商议军事时她出言献策,被嘲笑过无数次才有尚可入目之计,众人这才肯正眼看她一眼。
只是出言献策何曾容易,宁荼只派给她们主仆二人一支亲兵,不过五十余人,为了众人商议时那一句策论,她背地里勘察过无数遍山川走势,丈量过无数遍可能的阵地,费过无尽心思来研究两军优劣之势,使过无数好的坏的手段来收买消息,熬过多少不眠夜来研读兵书……
旁人只会赞一句,“公主虽是女子,倒也颇有见识!”不曾细看她早已不复白皙娇嫩的脸颊,不曾知她身上摸爬滚打时弄出的伤痕……
就是如此也不会叫苦叫累,也不曾留过一滴泪的郡主,在抱着冻得奄奄一息的流景时,哭的没了声息。昨夜那些难为情的话儿啊——要如此强撑着半点也不肯低头的人放下全副铠甲娇柔起来,也必然是被逼到了墙角。
而况宁慧随军日短,大半日子都养在深闺,讲求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含蓄端庄,要她张口讲出那些柔情蜜意,却也是不知羞耻的话,纵使说这话的人神色不变,她一个旁观者也觉得辛酸。
歇了一日,昼短苦夜长,尽留给两个人去消磨,谁知今日大清早葛素却来要人,她一个小小丫鬟,拦得住军官将士,只因旁人给她几分薄面,葛素江湖流寇,杀人放火的痞子,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拎到了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闯了进去,里头几声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她还未来得及喊雷大哥来救场,流景已被裹在大氅里抱了出来。
真是岂有此有,她气得浑身打颤,忙着去向宁慧告状,全然忘了流景便是从宁慧榻上被抱走的。
宁慧尚算镇定,微抬眼睑,吩咐她上药,而后启程。
就连此刻,也是葛素和流景乘了一辆马车,她还跟着宁慧。
从坐在宁慧跟前起,宁慧脸上便一份情绪也不带,自家公主的性子,更不会抱怨一句,但她觉得这车厢里分外的沉闷,也是分外的危险,既然这危险和流景姐姐有关,不如就把流景姐姐换进来。
宁慧只是闭着眼睛沉思,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过了许久才微微抬一抬眼皮,“不用。”过了一阵才说,“桌上这蜜饯新鲜,你送些过去。”
出去透一透气也好,秋红应一声是,叫停了马车,端着蜜饯往后送过去,想着在流景身边多逗留一阵让公主自己消一消气也好。却不料那驾马车里气氛更是古怪,端过去的蜜制的秋杏,葛素吃蜜饯的神情像是吃肉,嘎吱一声,连核都咬烂了,吓得她缩着脖子赶紧回了宁慧身边。
自家公主沉闷,生性也不良善,但绝不会伤及无辜,可是那个葛素就不一定了。
宁慧看见她一脸憋闷的神情,倒是难得的笑了笑,又转过脸去,掀起车帘,幽幽望着外面。
此时离皇都已远,越往北走,越是苍凉,春寒未尽,路边田野里庄稼大多没有下种,光秃秃的土地在初春慵懒的阳光下坦诚晒着,田野里玩闹的小孩听见车马之声抬起头来,晒得通红的脸上是明媚的笑靥,不知世事艰辛的童真。
她一直望着,终究低下头笑了笑。
午时将至,众人寻一处树荫略歇一歇。秋红递过水壶,“公主,润一润罢。”宁慧只随手接了,眼睛直往流景那驾马车上瞟,秋红会意,“奴婢去看一看。”
宁慧不置可否,秋红便当是默认了,噙着一抹笑往那边走,车帘掀起,却是葛素跳下了车,眼神犀利,横扫一遍,便停在了宁慧脸上。
秋红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宁慧依旧淡淡,迎着葛素剑一样的目光,不躲不避。
秋红气鼓鼓撅着嘴,不见流景下车,便要去探个究竟,葛素手臂一伸,“她睡着了。”
“这个时辰?”蒙人也不想个可信的理由。
葛素目光横扫过来,“有问题?有问题也该找你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