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韩宗平的十万大军来到了金涧口外,因为前面是一片连绵险地方便设伏,韩宗平让大军在山外驻扎,等明早探查清楚之后再继续出发。
吃过晚饭,宋澜来中军大帐求见韩宗平。
韩宗平:“先生请进。”
见面行礼之后,宋澜道:“将军,在下投入将军麾下效力之前,曾在卫县之北的桃花沟隐居多年,去年三月,邻居猎户佟家之女嫁给灵水村前千户萧穆之孙为妻,在下也因此与萧家祖孙有过几面之缘。”
韩宗平意外道:“竟有此事?敢问先生,萧家当真如哨兵打探到的那般仁义吗?”
这世上有“仁义”美名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当不得真。
宋澜道:“请容在下先给将军讲几桩萧家的作为,再由将军自行辨别。”
韩宗平洗耳恭听。
宋澜讲的第一桩,是萧穆自乱世之后,一直在无偿传授周边村民武艺,教民自保。
第二桩,他讲了萧缜陪佟穗回门时帮桃花沟抓住了偷鸡的流民,并提点桃花沟如何提防流民之祸。
第三桩,他讲了松树村险些被秦哥等流民屠村那晚,萧家如何只派几个儿郎便救下全村擒获所有流民。
第四桩,他讲了萧家如何组织桃花沟的村民帮忙制枪、操练灵水村的男丁共同击退囚龙岭的山匪,以及萧家故意留了两百青壮占据囚龙岭,进可攻退可守。
韩宗平越听神色越认真,等宋澜说完,韩宗平喜道:“如此看来,萧家祖孙不但皆是护卫乡里的仁义侠士,更是有勇有谋啊,难怪他们能练出四万精兵戍卫七县太平。依我看,萧家乃是天生的将门之族,远胜诸多卫所的酒囊饭袋之辈,理该得到重用。”
宋澜拱手道:“若将军信得过在下,今晚在下便去求见萧穆,说服他携七县将士为将军效命。”
韩宗平起身道:“我为先生送行!先生此行成功的话,我军不但能顺利过这金涧口,更将增加几位猛将啊!”
宋澜:“在下这就出发。”
很快,两匹骏马驮着二人离开了韩军大营。
宋知时提着一盏灯笼,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山路,再看看旁边的父亲,宋知时心情复杂道:“父亲,当初咱们离开卫县时,可不曾料到萧家会有今日的地位。”
宋澜:“怪为父眼拙,屡屡看低了萧家。”
宋知时:“其实是他们运气好,要是刘知县不曾逃跑坚决守城,卫县望族怎会推举萧老爷子?”
宋澜:“时势造英雄,那些成就大事者,哪个少了运气?有些人同样有运气,可他们不懂抓住机遇亦或借了一时气运却无能维持长久,萧家能稳守七县,将军都赏识他们,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宋知时不说话了,脑袋里全是哨兵带回来的卫县消息,特别是关于萧家二太太的传闻。
宋澜也想了很多,一直到了金涧口坚固的关城之下,被守关士兵举弓喝止时才收回心思。
宋澜笑笑,朝城墙之上道:“在下宋澜,韩将军麾下谋士,亦是萧老将军故人,曾居于桃花沟。现奉命求见萧老将军,还请通禀。”
守关士兵立即去通知萧穆。
萧穆尚未睡下,同样听到了外面宋澜的话,其实他只见过宋澜一次,还是灵水村的二百青壮佯装战死囚龙岭时宋澜特意去送了篇祭文,至今已有一年,若非宋澜提到桃花沟,萧穆都要想不起此人。
“开关!”
萧穆亲自带人来迎接宋澜。
“老夫早就说过先生身怀大才,必有扬名天下之日,今日果然应验了!”
“您老过奖,您老才是虎伏深山、深藏不露啊!”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在议事堂落座,宋澜身后只站着一个宋知时,老爷子这边坐了何连庆以及几位卫城族老。
宋澜先痛斥了窦国舅的种种奸臣之举,声明韩宗平起兵不是谋反,而是要替天行道、匡扶幼主。
萧穆则感慨七县遭遇的种种祸乱,表明萧家也没有谋反之意,只想护卫七县百姓周全。
宋澜趁机提议萧家投靠韩总兵,韩总兵素来爱民,军纪严明,攻下城池后始终与百姓秋毫无犯,萧家投靠过来后,既能让七县百姓继续安居乐业,也能继续施展萧家祖孙的将才。
萧穆:“我们祖孙才疏学浅,不求韩将军重用,只要韩将军答应我们三个条件,明日一早我便开关相迎。”
宋澜:“您老但说无妨。”
萧穆:“第一,韩将军接管七县后,须承认老夫做主发给七县百姓的田产,不会以任何理由收回,且将士们入境后不得践踏道路两侧的田地秧苗。”
宋澜:“应该的,韩将军也希望百姓们能安享太平。”
萧穆:“第二,七县现有四万余士兵,他们当初投军是为戍卫故土,或许并无跟随韩将军南下的勇气与大志,希望韩将军接收七县时能给他们去留的自由。”
宋澜:“将军爱兵如子,定会答应。”
萧穆点点头,顿了一会儿,才惭愧道:“这最后一条,老夫是为萧家以及几家姻亲求的,虽然我们接管卫县、七县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七县百姓,可我们擅自分地分屋、擅用军饷、铜铁等公产,终归还是触犯了朝廷律法,故恳请韩将军免罪我等,容我等做回良民、继续耕地为生。”
宋澜笑了:“您老放心,你们几家护民有功,将军非但不会治罪你们,反而会委以重用。”
萧穆谦逊道:“将军手下将才济济,我等不敢献丑,只求将军应下我这三条。”
宋澜:“好,你我这就拟下文书,我带回去请将军定夺。”
两刻钟后,宋澜父子骑马离开了金涧口。
宋知时问:“父亲,萧老故意以退为进吧,我不信他真想回去种地。”
宋澜:“那是自然。”
宋知时:“可他都七十出头了,将军会重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