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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一面唉声叹气,一面合上书卷,展开纸张写起自己的思路。
现今的铜铁矿是允许私人开采的,官府收高昂的铜铁税。这税,缴的就是开采出来的铜铁。虽然铜铁允许私营,但铸钱全盘是官府的事,铜矿量高的地方往往有官府的铸钱炉。
铜除了铸币的作用,眼下的人都流行用铜制成的器物,价格甚高,熔炼铜钱再制器的事屡禁不绝,导致流通的铜钱一直是不足数的。大周境内目前统共有六十座被发现、且正在开采的铜矿,产出是可观的。
从铜矿的数量上,也可看出掌握铜矿的人多是权贵。寻常人是保不住这世世代代的聚宝盆的。
如太上皇所说,从旧时的条例里寻找可以限制的方法是很难的,她不可能一直盯着赵家行事,赵家也不可能将把柄摆在明面上让她抓。
而且,她的目的是收归铜矿以及附带的矿工,倒也不必奔着人全家上下的性命去。
或许可以提议铜矿官营。
只是这样做了,难保产量会如数。如今是私营,产出都是自家的,那些矿主自然是兢兢业业,又有官府的人盯着铜税,两边相互监督。可要是换了官营,官员的手长了,能落到国库的钱却未必能够数。
阿四在“官营”两字上画个圈,不知不觉间画成一只乌龟。
“唉……”阿四在乌龟背上画大大的叉,身体向后倒下躺平。她能想到的,自有人都想过,往前数一点儿的隋朝就行矿政,铜矿全部为国有,徭役采矿,所有产出都能用在铸钱上。
可隋朝只有二十五座铜矿,寻常人在铜矿上得不到好处,百姓还得自费往矿山采矿。
没有草料喂进马儿嘴里,马儿也跑不动。隋朝的铜矿就远不如大周数量多,且产出大。
阿四的最终目的是上采矿的人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繁重的劳动可以让她们衣食无忧,而不是彻底变成义务劳动。
万事万物都有个好坏两面,一旦全盘收归从根本上伤了原矿主的利益,今后想要挽回,怕是也无人敢信了。
阿四的满腹心事没有半分沾染给太上皇,太上皇见阿四眉毛纠到一处去的难看脸色就乐呵,阿四苦恼几日,太上皇就乐呵几日。作为好阿婆,太上皇特地让内官多调两匹马来,给阿四套车用。
阿四想不出合适的办法,良心又不能完全放下,于是一有空就往矿山处跑。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次数一多,矿山的管事也发觉不对劲。
赵家是个人口繁茂的大家族,旁支无数,距离鼎都不远的龙尾县自然也有人在。因铜矿暴利,守在这儿的一支在族中颇有地位。
这份地位,具体体现在,那老翁远远望见阿四当场就认出这太极宫的小螃蟹了。
深秋天气渐冷,阿四穿的不少,又坐在车内,掀开一边车帘观赏风景。龙尾县的风光是很美的,路上行人如织,城内不许奔马,因此养得起马的富户也都施施而行。
阿四自认与旁的富家小娘子无二,只是比较好奇车窗外的景色而已,怎么会就把一老头吓得从马背上滚下来,一路滚到自己车前,非要见礼问候。
她只想安静地度假,再努力想想有没有贪图赵家产业的好办法,根本不想和赵家的老头寒暄。
阿四很不快,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受了赵老头的礼。听到对方诚惶诚恐地问起太上皇是不是也在车内时,阿四终于知道这老头多半是太上皇朝的官员,这么紧张是在表达对旧主的敬仰和怀念。
阿四更不愉快了:“太上皇尚在行宫,我是独自出来散散心的。没事就退下吧,别在路上堵着道。”大街中央通车马,百姓是不敢走的,只在左右两侧走动。龙尾县的街道不如鼎都宽敞,阿四的车与护卫和赵家老头的撞在一处,这路是走不了人了。
听了这话,赵家老头的神情顿时庄重许多,客气地问候:“贵主要往何处去?我家孙儿在龙尾县长大,正适合作陪。”
“退下吧,我自有去处,用不着人向我尽地主之谊。”阿四说完,垂珠赶忙放下车帘,驱车的力士呵斥挡道的赵家随从。
赵家老头以及侍从避让,由阿四一队先行。
垂珠叮嘱车外跟随的侍卫留心赵家人,而后问阿四:“四娘今日照旧去矿山么?”
“去吧。”阿四糟心道,“既然撞上面了,他迟早要知道我的动向,这几日的行程是瞒不住人的。”
太上皇和阿四一起出游的事,都不必费心思去打听,人尽皆知的。说不准史书上还得记一笔,某年日月,太上皇携孙无拂出游行宫。
这回,阿四不再避开人,正大光明地进矿山附近的村庄,再访上回的老人。
老人一如既往地招待了阿四,端出孙儿孝敬的胡饼与阿四分享:“来来,尝尝我家五娘做的饼。”老人的孙儿比阿四大一岁,穿着陈旧却干净的衣裳,站起来比阿四矮了半个头。
阿四让侍卫搬进来一箱丝绸,笑道:“真是巧了,我也给你们带了礼物。”
一匹绸缎足以买下这间破旧的屋舍和里面的人,对寻常人家来说,是只有养蚕纺丝的人才会见过的名贵布料。
老人按住了孙儿的手,推脱道:“贵人该知道我的身份,这些东西给了我,又有什么用呢?”
阿四笑吟吟地拿起一匹丝绢放在矮桌上:“不用担心,我拿出来,就是想让你们过上正常的日子。我今天离开后,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向你们买走这些东西,你只管交出去,料想那些人不会亏待你。说不定,很快你们就会重新成为良民了。”
老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捏着孙儿的手接过这天降横财。
这一户人家得了自由,很快就会有新人来弥补。大周每日都有庶民沦落为流民,不在户籍的流民难以计数,想要找到合适的采矿人再简单不过。
永远都有活不下去的人。
阿四确实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但她今天大张旗鼓地来过这里,赵家人也知道她来过。这座矿山里的人生活都会比从前要好,至少短期内会变好。
矿山的管事听到消息,赶着牛车到村,阿四早已经离开了。没多久,先前和阿四在城中碰面的赵老头屈尊降贵亲自和奴隶们说话,问清楚来龙去脉后铁青着脸给老人一家消去贱籍、置办宅院土地,放出去做回平民。
阿四剩下的日子没有再去矿山找事,专心观察了农户的棉花收成和售卖的情况,一心想在龙尾县也建一座布庄。阿四招来行宫的内官问清龙尾县附近田地的所属,而后亮明身份看遍了附近的庄园,选中赵家人名下的农庄后再放出想要购买的消息。
不出意外,半个月后农庄的主人就以极为低廉的价格把农庄以及里面的东西一并卖给了阿四。
而阿四根本没有和任何一个赵家人见面,也没有许下任何承诺,她只是想要,赵家人便乖乖奉上了。
这样的简单。
阿四本该高兴的,却又不大能笑得出来。
她能够轻而易举从赵家人手中得到这份利益,可想而知,赵家人得到它的手法也不会太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