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咄咄逼人:“你就能保证自己无病无灾?”
“好歹是我生日,阿娘说话未免不吉利了些。”皇帝笑着劝慰,说话却不客气,“自家孩子自己知道,我要是活不到那个岁数,阿四这辈子能做个闲散亲王已是有福了。阿四年纪最小,也是胜在年幼。除此以外,平心而论,哪点真的比另几个出色呢?若能得天时人和相助,或有可为。不然,还请阿娘莫要再给她找麻烦了。”
正专心啃羊排的阿四情不自禁地点头:“是啊是啊。”她确实没有比阿姊们更出众呀。
太上皇不由轻瞪没出息的小孙女。
阿四后知后觉,默默移开视线。她虽然政治嗅觉不灵敏,但她能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可以一个打阿姊们三个。
谁能说这不是天赋呢?
再说了,太子阿姊和楚王阿姊也是太上皇的孙辈呀,姬宴平要远一步,但也是太上皇姊妹的孙女。
所以说,是太上皇不知不觉间早就更认同女儿的做法了,所以在她眼中阿四要比太子和楚王更加名正言顺。可正是如此,皇帝更要坚持现在的稳定局面,她要的是长久的安定,而不是争一时之气。
第156章
太上皇与皇帝母女俩喝了些小酒, 慢悠悠地说些话,她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也是最寂寞的人, 面对彼此时反而能放开了说话。
阿四试图插进她们的话题, 但很快就放弃了,她连某某公和某某官到底是什么关系都没听明白, 更不晓得为啥皇帝对两人颇有厌弃的态度, 却依然放任两人存在。
太上皇对皇帝的一些做法显然是不认可的, 母女俩就贪官一事来来回回说了无数, 阿四只听明白一点。
作为天底下最大的地主,总是要允许底下人贪婪的, 只要这份贪心不过度, 根本没必要计较。贪心的人, 贪就是最大的把柄,捏着把柄的皇帝,大可轻而易举地拿捏贪心人。
这一点, 太上皇和皇帝都没有否认。
阿四四仰八叉地躺在两个长辈中间,哼哼唧唧的很不赞同:“还是清正的廉官好,那样百姓受惠, 上缴的税款也能收归国库,怎么可能是贪官更好?”
太上皇哑然失笑:“哪有这样的好事情?若是清廉的人遍地都是就好了, 一个有能力、又克己、且正直的好官,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多数表现出一身正气的良善人,都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往往都是要受挫的。”
而这样的人, 除非出身足够高贵,是绝对走不到皇帝面前的。可出身一旦高, 就难以正视百姓的苦楚。选用人才时,只要好处大于坏处,已经是适宜的人了。
阿四知道人心叵测,但确实没受过挫折,虽然上辈子也遇到过许多不公,但大都落在脑后了。人嘛,总是记吃不记打的。阿四额外记吃一些。
说到这个,太上皇问:“阿四应该从未往田野中见识过。”
皇帝道:“本该是让她要多去走走的,但近了的总有人护持,远了又担忧,到底年幼,一直拖着了。”
太上皇犹然记得要带阿四出远门的话,笑道:“过两日我要往龙尾县去,就让她随我一道吧。”
“阿娘做主便是。”
今夜有皇帝阿娘在身边,阿四可以在兴庆宫待到夜晚再回宫,只要皇帝在,多晚宫门都有人给开。
车马临近宫门,阿四有意掀开车窗见识不一样的风景,街上只有她们一队在走动。除了偶有来回巡逻的金吾卫,旁的地方一派寂静。
这样的宁静是为皇城的安全考虑,集市和住宅完全分开,住的偏远的百姓白天出门采购所需物品,可能来不及在宵禁前回家。但阿四现在看不见这个,她的小天地里具是快乐的东西,尚且没有苦难的余地。
夜晚回宫,道道宫门都要重新开启,不断有人来回走动,阿四在这井然有序中感受到一丝狐假虎威的快乐。
大概就是熬夜的感觉吧,还是家长陪着熬夜。
繁琐且千篇一律的流程,阿四很快就看倦了,靠在阿娘的膝头迷迷糊糊地睡去。
或许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是短暂的一会儿,阿四的耳朵动一动,听见阿娘和冬婳轻声交谈。
冬婳在说:“由妾抱四娘回去歇息吧。”
皇帝在阿四耳后摸了摸,无奈道:“罢了,就让阿四今夜在这儿睡吧。”说完,抱着阿四入内室安顿。冬婳帮着褪去外衣履袜。
阿四像是隔了一层,有感觉,但懒得动弹,任由宫人帮着擦脸盖褥。
第二日醒来,身边早就没人影了。阿四的睡醒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出昨晚是一个人睡,还是与阿娘蹭了一晚上。
洗漱完,阿四心中暗自庆幸,这辈子的牙齿似乎要比上辈子坚固很多,又白又整齐,不容易蛀牙。
阿四和殿中宫人知会,便回丹阳阁。雪姑先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在收拾阿四出门玩的行囊。阿四悄悄走到雪姑身后,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雪姑果真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嗔道:“四娘好端端吓人做甚?”
阿四嘿笑:“这不是我昨晚没回来,怕你担心嘛,早点回来告诉你。”
“难道陛下还能把四娘丢在外头?”雪姑好悬没呵骂出声,叹气:总觉得自家孩子往宋王旧日的模样发展了,真操心啊。
阿四没把今日有课的林师傅忘记,先到校场走了一遭,下半天则向谢大学士告假,这才高高兴兴地出宫,预备玩足兴了再回来。
龙尾县正如其名,坐落在鼎都后头,川流交汇之地,景色宜人,百姓富足。这是当地县令的说法,阿四是不大信的,任谁见了顶头上司——哪怕是上一任,都只会说好话的。
比较有趣的是,阿四在这儿的行宫附近意外发现了一片种棉花的田地,粉黄的花朵错落,风中盈盈。
阿四兴奋地往田野间跑去,一头扎进低矮的棉花地,满心要找出一朵最符合心意的带回去。
一言不发就奔跑出去的公主吓坏了跟随的侍卫,不熟悉阿四作风的侍卫奔忙跟上,被太上皇笑着叫回来:“随她去吧,本就是给阿四看的。”
拿着两朵精挑细选的花朵,阿四蹦蹦跳跳回到太上皇身边,献宝似的给她看:“阿婆,你瞧。”
太上皇故作欣喜,夸赞道:“阿四选的,果然是花中极品。”
夸张的模样连阿四都瞒不住,阿四笑个不停:“我还以为棉花要很久才会到农户手里,没想到才一两年就有人种上了。”
不等龙尾县令解释,太上皇先笑了:“这是你先前说想看这吉贝的花朵,所以三娘令人往龙尾县的农户家发了种子,又免了种吉贝人家的税,才又富户敢尝试。”
“诶——”阿四惊讶地转头望错落开的棉花地,“我以为三姊会让人在皇庄种植,竟是专门发到农户手上了吗?”
太上皇大笑:“既是我们阿四的愿望,又知你心意,三娘自然是知道怎样最得你欢心的。”无非是往农户手上发点财帛,不叫人忧心来年收成,另一头商人高价收购,等这些农户觉出种吉贝的妙处,久而久之自有人自发去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