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83节(2 / 2)

“我是家传的学问,家中人人学律法,也没甚别的给我了。”孟予从书堆里拿出一卷《户婚律》放在阿四手边,“名例律是大周律之首,名者,五刑之罪名,例者,五刑之体例。名例律是为界定罪名和罪罚,是不能躲开的。名例律以外的,就随你喜好吧。本也不是让你学着断案的,大体知道刑部平日运转的流程也就够了。前些日子就见你多看户婚律的案例,户婚律确实比其他的有趣些,先专一读着,一通百通的。”

阿四应声谢过,俯首继续读书。

粗略读第一遍时,大概就能看出律法中的侧重。卫禁律、职制律、户婚律是孟予先前专门先挑出来给阿四学习的三篇,也是治国最要紧的三个部分。

卫禁律主要维护的事皇帝的权力和安全,用以“敬上防非”,保卫皇宫、皇城乃至边关的相关条例都在其中。职制律写明了官员的行为规范。户婚律则在民生,顾名思义,户口和婚姻,亲切得让阿四无语,真是千百年也甩脱不了的东西。

既然打定主意要先把户婚律弄明白,阿四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写满人名的纸,往桌面上铺平,四角用镇纸压实。

若是崔家人知道阿四这般心心念念在他们族谱上找茬,合该感天动地感谢她的记挂。

世家大族的姻亲关系反倒是比普通庶民更好摆弄,稍微探听一二,就能整理出一份差不多的名单。因为是名门,关系不容易逸散,不像许多平民百姓,三代开外的亲戚一转眼就寻不见了。

阿四按照先前的打算,从最简单明了的罪名开始找:同姓为婚、外姻有服属而尊卑共为婚姻、女十五岁以上方能婚配、寡妇再嫁由己。

但崔家族人细致的个人信息,阿四是不知道的。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姓名都有大名、字、号、称等等无数种叫法,不同的分支生活在不同城市,还有在外做官的族人,想要具体弄清楚崔家人的年龄和关系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阿四绞尽脑汁把知晓的部分先记下,发现比起崔家庞大的枝枝蔓蔓来说,她所写的只是百一。

如果阿四想弄明白,要么去找一个大族的熟人问问,要么就得去户部调资料。结婚是要变更户籍的,只要是有房有地、在大周有正式户籍的人都能有据可查。这一块是谁都避不开的,因为要纳税。

也因此,离婚也是一桩麻烦事。绝不是一纸和离书就能解决的,必须找齐长辈亲朋邻居作为见证,识字的签字、不识字的画押,再变更户籍,才能算正式离婚了。

但是,阿四这是在预先抓人短处,不是已经抓住了短处,要用什么理由从户部借阅?

这可不是小事,正大光明地往户部要了,不出一天,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全都要知道了。

阿四考虑到自己没打算当着崔家人的面捅刀子,决定迂回地查找资料,从身边人下手。谢大学士是陈郡谢家现在的当家人,姬赤华的母亲左相出身颍川陈家,再有的就是伴读裴道和老裴相,河东裴家也相当合适。

于是从刑部离开后,阿四难得没想方设法地翘课,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弘文馆,将问题抛给两个宰相——新上任的谢相和老裴相。

“先生们同出自五姓之家,一定知根知底吧?”

第138章

在阿四从两位先生口中挖出足够的信息之前, 她的目的却在三言两语间被狡猾的宰相们摸透了。顾及公主的颜面,谢大学士没有笑得很大声,弯弯的眉眼和褶皱的笑纹足以表露她的心思。

“四娘为什么会认为我——和老裴相愿意为你解答这个问题呢?”谢大学士有时候总会对阿四的古怪的想法升起神奇的感觉, 好似两人之间相隔了一堵墙, 不可见、不可触摸,但确实存在。

阿四也同样疑惑:“这难道是一个困难的、不能为我所知的答案吗?”只是关于崔家上下的人际关系和年龄而已, 几乎不会造成任何后果。即便是有, 那也是阿四和崔家的事。

新官上任带来的忙碌给谢大学士造成一点影响, 她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神采奕奕了, 手中的事务和相对应的权力比灵丹妙药更能让人提神。这让她看起来比同辈的老裴相年轻不少,笑容灿烂:“四娘有很多方法可以知道这些, 问我们也很好, 但很快也许你就要后悔了。”

谢大学士引阿四到桌边, 铺开纸张握笔沾墨,快笔写下十来个姓和排行,与阿四介绍:“这些是我所知道的, 家族内与崔家有姻亲的姊妹兄弟、姪儿、姪孙。”而后谢大学士又笑看老裴相,“我想,老裴相家的比起我家只多不少吧。”

同样传承至今的大家族, 数百年、几十代人,其中的血脉牵连已经是根深蒂固不可划清的。

阿四从小与崔家没有太过深刻的牵连, 记忆中也只是背景一样的陌生人,但这些出身世家的士人是不可能彻底抛弃家族的。就像阿四对身边姊妹、阿娘姨母的看重,谢大学士也有着自己的亲人,即便这些亲人在很多时候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轻易背弃的。

老裴相不动如山:“我这些年懒散了, 小辈的婚事也不上心,不大记得了,谢相替我填了吧。”

阿四确实不大明白两位老人复杂的内心世界,期期艾艾道:“那就麻烦谢师傅了。”

谢大学士略带惆怅地在阿四送来的书卷上添上她想要的信息,满腹愁肠不知与谁说。这馊主意也不知道是谁给四娘出的,虽不伤筋动骨,却也足够麻烦。谢大学士是一族之长,族内大小事迟早要闹到她这里。老裴相是个早早养老的,当然不能和她共情。

阿四拿着书卷就要走,临了又被谢大学士叫住,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从老人下手是很难找到突破口的。四娘要是实在有心,就从小辈里寻吧。崔家阿婉,年方十二,却定了秋天的婚事。正是你找的人。”

阿四瞪大双眼:“十二岁?”

该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人,才能把孩子十二岁就嫁出去啊?

阿四今年九岁,走在外面总感觉自己距离成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见玉照和姬赤华二十多岁生子都觉得太早,再看这个十二岁出嫁的崔家小娘子,只觉天上地下何止是云泥之别。

荒谬的错觉笼罩在阿四心头,就连熟悉且尊敬的谢大学士也不再具有威严,她上前一步,质问:“这样的事情因何发生在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才十二岁啊!刚才还说都是亲戚,难道就没有人伸手管一下吗?”

老裴相也没躲开阿四的质询:“道娘今年十二,裴先生不会把她今年就嫁出去吧?”

老裴相半只脚都踏出门槛了,回头道:“这是博陵崔家的事,和我裴家有什么干系。”十几岁嫁人的女儿从前是极其常见的,便是这两年少了些,老裴相也不敢说庞大家族内现在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旁支,未免阿四追问,说完立刻告辞,匆匆先行回家。

独留谢大学士被阿四拦在屋内,苦笑道:“婚姻大事,由着长辈做主。这长辈大母大父、母亲父亲,算不上拐了三道弯的亲戚呀。”

“律令明写女十五以上、男二十以上方能婚配,旁的不识字的升斗小民也就罢了,怎么连千年世家的崔氏也不识字吗?”阿四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掏出刀子去把崔家小娘子的亲爹砍了。

虽然不是谢大学士的错,但学生这一句“千年世家”实在有够讽刺的,难得厚脸皮上有些挂不住,她讪讪道:“所以我这不是给四娘你说了。”又给阿四说了许多习俗风气,以及此类案件难以上表下达的话语。

在这个孩子属于大人财产的时代,是不可能从律法上强硬处理这事的。

但阿四往深里一想天底下到底有多少十来岁就被送出门的女儿,心里就恨不得行,在屋内来回踱步数十回才勉强止住怒火,冷静下来道:“这样肯定是不成的,就算我抓住了这一个,其余的赵家李家王家的我也不能一一上门去抓人,必须要找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

话说出口痛快,阿四心底却知道这事很难,相当的难。

她即便是抓住这一点,这些人也不会受到太严格的处罚,因为这样做的人太多了,她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这种连记录都罕见的小罪名,有阿四的加持,或许能给人造成麻烦,但这一点不痛不痒的处罚阿四是不甘心的。

阿四咬着牙说:“不如我去把那谁砍了以儆效尤,相信此后再无人敢犯的。”

谢大学士为学生莫名的一根筋叹气:“你真为这点小事下手,名声就全完了。就是皇子,也不能完全抛却名声不管不顾。你只管放出风声,大大方方地在刑部人多的地方说这事,表露你的态度,其余的事情自有人去做的。”好好的学生整日喊打喊杀,真让做先生的伤脑筋。

“我想要的是能震慑所有人的例子,只有部分人改变是不够的。”

谢大学士道:“官宦人家听到一些风声,自然就会改变行为。而想要天下人是很难的,有些人家甚至是养不起孩子,这要怎么办呢?”

阿四直接说:“那就不应该生孩子,把养不起的孩子送出家门,再剩下养不起的孩子,再把孩子卖为奴,这是多可悲的事。所以他们更不应该结婚,最不该把十一二岁的女孩就送出家门。”

“这是孩子话。”谢大学士示意阿四坐下,“你能爱惜百姓,很好。但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套在百姓身上,一个人衣食无忧才能分出精力去想感情,衣食无着、颠沛流离的人是顾念不到自己以外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