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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 夏隙 1791 字 3个月前

1950年,我十八岁,在呼兰读高中。考大学之前,老师找到我,说因为我会讲较流利的俄语,所以学校会保送我到北京师范大学俄语系就读,来询问我的意见。

我是很有几分傲气的,又有与生俱来的大胆,因此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没有忘记的我对未来职业的愿景,拒绝的话到现在我还记得:“我要做一名人民的医生!”

而想做医生的起因,是柳叔说过,我爸身体不好。

只恨我生得晚。我治不到他了,那我就去治其他人吧。

邹大爷最支持我,柳爷爷却举棋不定,可他的身体已不大好,我又是家里的第一个女状元,他无法管束我。

终于,我考中了哈尔滨医科大学。

五年后,我的弟弟依礼回到了沈阳,他考中了沈阳农学院。

而这五年里,柳爷爷去世,至死无法落叶归根;邹大爷在五反期间,刑讯致死,我却连尸首都没带回来。

听说邹大爷最后精神状态极差,审问不出任何东西,只会疯癫大笑,嘴里唱着诗:“......你看我接的好不好?少年事,少年狂,半生赴疆;骤雨浊身又何妨,酒过剑锋芒。平生事,何犹记,登高歌一曲;歌我山河今无恙,国泰民安康......”

我和依礼给两位长辈戴了三年孝,这似乎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日子更苦了,但勉强过得去,我唯一依仗的只有傲人的成绩,我用这成绩减免了学费和生活费,用这成绩换来了奖学金,确保了我和依礼没有在放假时饿肚子。

饿肚子呀,日本人在的时候没饿过,国民政府的时候没饿过,现在新社会了,却饿了肚子,什么世道呀!

要说我们也起过投奔的念头,小叔就混得很好,人在北京,听说做了大官,我一直以为他只会找我爸哭呢。

但最终没去成,因为我和依礼还在东北上学,倒是大姑来看过我们,她留下一点钱,然后举家去了北京。

我想小叔接济了大姑家,我们再去,未免自讨没趣。我知道大姑和我家关系不大好,跟小叔好;我们又没了爸,关系终究没有他们两家近。

我对依礼说:“咱再挺两年,等我分配工作就好了。”

两年转眼即逝,凭我的成绩,我以为会被分到省医院,没想到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只被分到了区卫生所。

落差之大让我有些萎靡不振,我又怨恨起了爸爸,我止不住地想他。

我想念他宽厚的臂膀,想念他对我的纵容和宠溺,在失去了全部庇护之后,我才懂得我有多爱他。

我想起我们最后一次友好的交谈,然后他就走了。月亮在他的身上镀了层凉而软的水光,将他的背影神奇地雕塑。就好像走的是他的影子,留下的是他的身体。而事实是,他的身体也走了,留下的,是我印刻在脑海里的幻景。

他最爱我了,他把他一生的爱,压缩成了十年,一股脑儿给了我,往后就没了。真可惜,我咋就没省着点儿用呢?

他送我的东西,我都没有留下,唯独一封信,因为做了书签才得以保存。

那封信寥寥数言,笔迹凌乱,字体仓皇,上面写着——

亲爱的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