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悄声道:“大少爷,您坐下歇会儿,我让人给您和太太买些早点。”
一宿没沾过水,一开口,嗓子沙哑:“给太太就行了,我吃不下。”
“那怎么行,您身子在这儿摆着呢,好歹也顾及顾及您肚子里那个。”
我是真没胃口,却禁不住劝,只好道:“给我来碗豆浆,别的甭买。”
等豆浆回来,刚端在手里,产房里传出响亮的啼哭声。手一抖,豆浆洒出大半,也没心思喝了,碗随手推给了身边昏昏欲睡的小丫鬟,吓得她一激灵。
又过了会儿,产房门开了,我和太太赶忙迎上去,却见护士只抱了一个包好的孩子出来。
我瞅了眼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脸蛋,问道“还有一个呢?”
护士道:“是两个女孩儿,这是姐姐,妹妹憋得时间长了,还在里面抢救。”
太太脸色一白:“抢、抢救?”
话音刚落,产房门又开,小妹被推了出来,大汗淋漓,嘴唇没了血色,虚脱一般,已然昏睡。大夫最后走出来,摘下口罩道:“很抱歉,只救活了一个。”
太太一个踉跄,被丫头堪堪扶住,险些跌倒在地。
我又看了眼仅存的孩子,高奔儿楼,抠喽眼,正是西方人的模样,头发倒是黑的,她正睡着,不知道眼睛是什么颜色。
我又道:“我妹妹怎么样了?”
“大人没大碍,就是透支得厉害,要静养。”
沉默半晌,我宣布道:“但凡问起来,就说之前诊错了,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孩子,”目光挨个儿扫过医护和下人,“要是让我听到半点风声,该怎么办,你们自个儿清楚!”
太太欲言又止,末了抹了眼泪儿,强颜欢笑道:“你放心,有我看着呢。”
夭折的孩子在小妹醒来前便着手让医院统一火化了,没人去参加这小小的葬礼,也没人为她送行。
小妹醒来后闹过,但我指令在先,医院和家里人众口一词,哭了几次之后,便安稳了下来,日夜痴痴看着新生的小闺女,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小丫头——我外甥女,很会长,眼睛头发都是黑的,瞳仁尤其大,乌溜溜的,像八月里成熟饱满的葡萄,使得她洋不洋土不土的长相看上去顺眼了不少,整天不是吃就是睡,小野猪似的,分量却不见长。
小妹在医院坐的月子,小孩儿快满月的时候,她说道:“大哥,你给她取个名儿吧。”
我说道:“我可不会起洋名儿。”
“哪有什么洋名儿?”小妹黯然道,“我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孩子没了爸,她不跟着我跟着谁?”
“你别瞎合计,”我说,“孩子的名儿我早想了好几个了,就等着你来挑。”
说罢拿过纸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了。
孩子是个女孩,便随了她表姐依宁的“宁”字,也是宝字盖。属龙,辰龙,又是早晨生的,便取了“宸”字。
另外还有“守”字和“宗”字。我希望她守护母亲,更不要忘了自个儿还有个美国祖宗。
小妹逐字看过,我在旁搭腔道:“最终还是得你做决定,看哪个念着顺口。”
小妹怔怔盯了“守”字一会儿,又盯了“宗”字一会儿,却说道:“就这个吧。”
边说着,边指了“宸”。
我说道:“好,这个念起来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