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依宁要我抱,抱起她后,她趴在我耳边悄声道:“爸爸,你的脸怎么不一边儿齐呀?”
我也悄声回话:“爸爸走路不看前面,撞柱子上啦。”
依宁抓着我肩膀哈哈笑。
冈山家是典型的日式建筑,屋矮棚低,占地极广,内室有外廊相连,中间是一座大庭院,一处假山嶙峋怪石成堆,一处池水清澈游有锦鲤。
脱了鞋进屋,跪坐在会客的榻榻米上,前方摆有一方矮桌。冈山夫人纯子一身素净和服,面目白皙,腰肢婀娜,十分热情好客,见我不甚习惯日式摆设,亲自为我横拉扇门,又亲自沏茶请用,还细心地给依宁开了一瓶可口可乐,给依宁的猫倒了一小碟牛奶。
依宁平素只喝过八王寺的橘子味汽水,可口可乐一来卖家较少,再来价钱颇高,心道就是个甜水,也就没给孩子们买过。
依宁喝了一口,眼睛崭亮,连声道“好好喝”,举高了瓶子捅到我嘴边,一定要我尝一尝,逗得冈山夫人和纯子太太失声而笑。
待依宁耍完宝,纯子唤来儿子冈山平来和依宁去玩,两个小豆丁和一只猫蹦蹦哒哒跑去了庭院不提。
冈山夫人和纯子太太多问了些奉天的风土人情,我建议她们可以多去北市场转转,春日公园也不错,尤其是樱花花期时真当得起美轮美奂四字,只是今年花期已过,要等到来年开春了。说起樱花,二人神色微黯,想来是想家了。
后又问起附近的小学。冈山平本在哈尔滨念书,来到奉天后时间匆忙,以致对附近的学校没有太多了解,于是跟她们说了一些,若论离家近,当属依宁的学校。两人赶忙记下,说回来让冈山先生定夺。
跟她们唠嗑是很惬意和舒适的。不觉间夜色渐浓,寻来依宁,与冈山一家作别。依宁似是与冈山平玩得很好,俩人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方离开。
依宁在前面欢乐地又蹦又跳,嘴里嘟囔着不成调的日本儿歌,翻来覆去还就一句,问她,只说是小平教她的,叫“拉钩钩”。
我问她:“你们约定什么啦?”
依宁道:“我把多多借他玩一天,他就请我喝可口可乐。”
我这才发现猫不见了,记起她能和小动物讲话,便问道:“那多多怎么说?他也同意了?”
“嗯,”依宁重重点头,“他说他喜欢喝牛奶,家里只给他喝清水。”
都别拦着我把那只好吃懒做的死猫扔窗户外面去!
回了家,太太还没睡,眼眶发红。家里灯光大亮,柳叔急得直骂人,见我领了依宁回来,几乎是扑上来的,抱了依宁,像怕被人抢了似的,问我:“你带宁宁去哪了?这么晚回来也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当我们老的少的都是死人是不?宁宁不懂事,你这么大了也不懂事?”
这才反应过来,我领了依宁出去,依宁久久未归,家里总怕她被人贩子拐了。
我被骂了个好歹,眼睁睁看着柳叔带依宁上楼,让奶娘侍候小姐,好似我能把我自个儿的亲生闺女给卖了似的。
一场闹剧落幕,太太这才过来,把丫头们都打发回去,方转过头来。本来气沉丹田就要数落,却在看到我脸颊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我特尴尬,别过脸去不看她,口中一如既往道:“走了走了,上来睡觉,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