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依宁很喜欢你的,她近来得了只猫,天天嘀咕说要给你看。”
这话瞎编的,依宁就见过他一次,那次还被我的黑脸吓得半天不敢出屋,哪还记得刘国卿这回事。
岂料刘国卿面露犹豫,微垂下眼,喝了口豆腐脑,含糊道:“这个……再说吧。”
我一撇嘴,没继续说下去。
晚上回了家,太太举止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再惹我生气。柳叔也站在一旁,佝偻著身子,给我拿了个手捂子,唠唠叨叨:“昨天找你一晚上也没找著,天儿这么冷,受风了咋办。一会儿喝碗姜汤,别再生你柳叔的气了。”
我拍拍他肩膀,挺不好意思:“柳叔,您这话生分了不是?昨天是我不对,您不气了才好。”
“不气、不气……”说著竟抹了抹眼睛,“大少爷,二少爷这事儿,是个长久活计,不是着急的事儿。我就这么一说,反正……您还是考虑考虑。”
我“嗯”了一声,心里计较着等过了年,就把依航送出东北,找个戒烟医院去。
太太在一旁站著,也不敢吱声,显然对昨晚还心有余悸,打发走柳叔,我合计了会儿怎么开口,但话到了嗓子眼儿,就是说不出来,想起怀里揣着的杂志,便掏出来递过去,轻咳两声:“那个……给你的。”
太太双手接过来,看了封面上的美貌女郎,又期期艾艾掉下泪来。
我赶忙把她揽在怀里,女人梨花带雨是好看,但也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伤心了,哭;生气了,哭;委屈了,哭;就连开心,也要用哭来表达──女人真是水做的。
周围下人一个个儿都退下了,等到太太收声才又出现。太太面皮红了,掏出手绢细细按了按眼角,又上楼补了妆,回来时问道:“这本是夏天那几期的,你怎么找着的?”
“我昨晚搁刘国卿家住了一宿,这本是他的,被我抢来了。”
太太啐道:“你个土匪!还用抢的。”
“他一大老爷们儿看这种杂志,也不嫌丢脸。抢了就抢了呗,能咋的?”
太太又是笑,过了会才说:“小叔的事儿,你怎么打算的?”
我把戒烟医院的事说了,太太先是赞同,半晌又迟疑道:“那……大姐那咋办?”
大姐最疼小弟,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碰不得,跟伺候祖宗似的。这次我把小弟关家里头,也是瞒著大姐办的。也索性她嫁到了大南边,离着远。要是她知道了我这么对小弟,还揍了他,我就又得挨一顿──不是挨揍,是挨一顿冷嘲热讽。
但我宁可是挨揍,疼一阵就好了。嘲讽这种东西,是能让人心凉的。
跟太太两厢无话,沉默片刻,太太强撑起笑脸道:“再说吧,反正我总是在你身边的。”又道,“你还不去看看丫头?依宁可想你了,又被你吓着了,都不敢说。”
我搓搓脸把烦心事扔到一边,起身上楼找闺女,想起那袋水果糖,便绕个弯先去了书房。
回来时路过依航的房间。我停下脚步,在他房门前驻足良久,终于敌不过心中忧虑,轻轻推门探头看了一眼。
依航在睡觉。
我这才大着胆子进了屋。不是我怕他,是怕他醒著,我俩又没什么话好说,说了也是吵架,气得老子半死,我又不想纯心找垒,所以他睡着是最好不过了。
依航更瘦了,两颊都凹了下去。他睡得好像很不安稳,皱著眉头,我想为他抚平,又怕把他弄醒。
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身体的衰败。他会死的。
我记得他小时候很可爱,胖墩墩的,很壮实,喜欢跟在大姐后头转悠,可自从我给了他一块糖之后,他就变成跟著我转悠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想了想,也没想出来。
给他仔细掖了被角,把被面扯平,又用被子折成个小窝,窝住他的脚,握着他脚的时候感觉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