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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高文雄还是没有带走乐生,因为乐生哭的很惨烈,拽着王洪生的胳膊死活不松手,而黑贝也凶巴巴的数次就要扑上去咬人了。不过高文雄没有死心,他带着对哥哥嫂嫂的歉意和对高家的责任,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农民的家里,没想到这次这个人却跟他说,

“我给你讲讲乐生来桥头村这几年吧……”他从他们怎么相遇,怎么认识,怎么住到了一起,怎么给乐生起的名字到他们怎么过年,怎么过日子,从乐生开口说话,两个人相依为命到如今乐生给他做的第四身棉衣,棉裤,第七双棉鞋,讲了他们家的黑贝,大力,小母鸡,又讲了黑贝带着他在疗养院找着乐生时的情形……絮絮叨叨,讲的事无巨细;最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民说,

“乐生跟我在一起就快八年了,如今他离不开我,这个家更离不开他,跟你说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更不怕你生气,我没有把乐生当儿子养,也没有把他当兄弟待,我是把他当自己的媳妇儿一样疼着,我可能这辈子也挣不下十万,给他雇不起私人医生,给他买不起小车洋房,可是只要能让乐生高兴,只要我王洪生能做到的,我就会尽全力去做;我现在不觉得乐生有病,哪怕他真是病的了,只要他一天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不想走,我就得一天守在他跟前,不让他害怕,不让他难过,不让他流泪!你看他现在哪儿也不愿意去,如果你真是为他好,就让他留下来哇,如果真如你说的,过两年乐生好了,他不想在桥头村,不想在这个家住了,他想去哪儿我也不会拦着他,你说可行?”

虽是句商量的话,但却是坚定的不再能坚定的口气,高文雄没有想到这个农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坦陈他与小旭的关系,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农民能将小旭看重到如此程度;当时看到那些相片时,他其实是有些愤怒的,他觉得可能这个农民趁人之危了,在小旭最没有“判断力”的时候错误的引诱了他;高文雄自认为自己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如果小旭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能“清醒”的说自己就是同性取向,他觉得自己也可能不会生气,甚至还会理解,可是,如今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小旭最“清醒”的选择;高文雄也许从骨子里是看不起一个农民的,在他看来,这些每天起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能吃饱再娶个女人暖被窝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感受爱情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虽没有一句话是跟“爱情”沾边的,也没有一句话是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但他却不由自主的相信,这个人是爱着小旭的;这种爱可能已经脱离了虚幻的浪漫主义,将之烙在了灵魂上,否则,就凭这么几句话,怎么会让他动摇?

高文雄又来来去去了十几次,可是无论哪一次小旭都是紧紧的粘在那个农民身边,没有一丝一毫会离开的意思;高文雄知道这个农民家里没有一个人是欢迎他的,哪怕是那条黑黝黝的大狗,每次都是凶巴巴的瞪着自己,可是他还得来,他得确定小旭是不是真的幸福,他得确定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在最缺乏“判断力”时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他得让自己百分之百相信,那个农民确实是爱着小旭的。十万块,高文雄知道,桥头村这个地方,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赚不了十万,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万,可是眼前这个叫做王洪生的农民却拒绝了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他只留了小旭的相片,还有小旭父母的两张单人照。

高文雄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那个农民请他和他的司机一起吃了顿饭:大葱炒蛋,烧肉条,大杂烩,土豆炖排骨,凉拌西红柿,还有一盘午餐肉。农民做菜的时候,小旭还是粘在他旁边,端碗递筷子,而这个人总会不时的给小旭嘴里塞一片午餐肉,塞一块西红柿,甚至还特意夹出一块排骨,吹一吹也塞进了小旭嘴里;每当这个时候,小旭就弯着眼角,嘟着嘴巴,快乐的嚼啊嚼,那种感觉似乎他吃的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又仿佛一片午餐肉,一块西红柿就可以让他无比满足;高文雄不懂这种感情,他也从未体验过小旭脸上的那种满足,他甚至不知道把“不清醒”的小旭留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当那个农民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当小旭随时随地都紧紧粘在那个农民身边,用完全信赖又依赖的目光粘着对方的时候,当那条黑黝黝的大狗亦步亦趋的守护在小旭周围,一脸戒备的盯着自己的时候……高文雄觉得,或许小旭真的已经属于了这里,或许这个人已经真的是农民口中的“王乐生”了。

高文雄这次真的走了,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地址,电话都留给了那个农民,他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电话;农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