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迎客屋的地灶坑实在太简陋,地灶坑就是个坑,上面竟连个盖子也没有。
站在门口,男人就看清了那地灶坑旁边,一个人正靠在那里打盹,巨大的斗笠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个苍白而尖削的下巴。
微微凸起的喉结表明他是个男的,四肢修长,显得有些羸弱。那人的手搭在一边,仿佛取暖似的悬在地灶坑上面,手背正好冲着门口,叫人一眼便瞧清楚——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他是个亚兽。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些迟疑,他一向是谨慎小心的,然而连日赶路的疲惫终于还是压过了他的其他意志,而迎客屋里那个年轻又单薄的亚兽人也很难让人升起带来更多的警惕心。
男人终于轻咳了一声,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又诚恳、又憨厚的笑容,这使得他脸上那种根深蒂固的冷意一瞬间就消失了,气质大变,简直像是眨眼间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非常客气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我借个屋顶,一起躲躲雨行么?”
那少年被惊动了,把罩在脸上的斗笠掀开了一个角,大半张脸在阴影里,飞快地扫了这男人一眼,随后也没作声,只是大喇喇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给对方在灶火旁边挪开了一个位置,对陌生人似乎毫无防备之心,睡不醒似的,很快就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昏昏地睡了过去。
男人终于把他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蓑衣扒了下来,下面薄薄的布衣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身形,仍然是黏糊糊地难受,不过和外人共处一室,他总不好再脱了,便也坐了下来,往那已经快熄灭的灶火坑里扔了一把柴禾,搅了搅,叫那被怠慢了许久的火重新旺盛起来。
他烤着火,舒服地呵出口气来,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陌生人身上。
男人十分疑惑,一般来说,除非生在首领或者长老家里,普通的亚兽人在部落里地位比较低,多数做工匠或者劳力,也有一部分特别聪明的,能当上医师,也会很受人尊敬——但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很少会脱离自己的部落到处跑。
这个荒郊野外的地方出现,还十分怡然自得的少年有点奇怪。
男人猜测,他可能是建了这个迎客屋的部落里的,也许是跟家里人生了别扭,大半夜地跑出来胡闹的。
火堆燃烧得旺盛了些,少年似乎感觉到比刚才温暖了,忍不住翻了个身,往灶火附近靠了靠,险险地卡在了地灶的边上,他睡得十分安稳,似乎毫无所觉,整个人就卡在一个窄小的边缘上,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掉下去,看得人有些心惊胆战。
男人本不愿多打扰他,见到这副情景,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小兄弟,留神,你要掉进灶坑里了。”
少年被他推得一偏头,脸上罩的斗笠便彻底掉了下来,正好滚进了地灶坑里,然而这已经睡迷糊了的少年却突然伸手一捞,快得叫人瞧不清动作,堪堪在斗笠被火燎着之前将它捞了回来,一张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茫然的脸露了出来。
他做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后,依然仿佛没有清醒,呆呆地看了一眼推醒他的人。
少年那张欠些血色的脸上有一双花瓣一样的眼睛,眼尾因为皮肤略薄而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红,这仿佛是点睛之笔的一点颜色,在温和的火光下竟显出些许缱绻意味来,好看得与这大雨和茅屋显出几分违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