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转过屏风,回到内室,展开搪报,似乎故意念出声来:“南蛮来侵,卫衡将军率军迎敌,却误入埋伏,失去联络,生死未卜?”
他刚念了几句,龙床之上便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闭了闭眼,望过去,手中搪报掉落在地。
已经昏睡了三月有余的李冼,竟自己爬了起来,双手支着身体,墨问苦笑一声,低语道:“果然只有国事,才能让你醒过来么。”
李冼嗓音沙哑得可怕:“南疆……真的出事了?”
墨问看他许久,最终不过一声叹息,心里一腔热血也仿佛结上了冰,“没有,那不过,是演给你看的。”
地上那份所谓的搪报上,根本空无一字。
——这是沈心给他出的主意,他本还担心能不能成功,却不想竟如此奏效。
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李冼垂下头,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又为什么不肯醒来呢?”
李冼不再言语,双手死死抓着被子,墨问坐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既然醒了,就不要再睡了,好吗?……算我求你。”
没有回应。
墨问眼里的哀伤满得快要溢出来,却还在兀自苦撑,硬扯出来的笑容实在不怎么好看,“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肯醒过来?难道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一面?”
“墨问……我也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墨问听他此言,眉间一皱,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喝道:“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两年不见,你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应我?!”
“你现在就在逼我!”李冼也嘶吼出声,突然仰起脸,目光却不肯落在他身上,又猛地偏过头去,“我不想看见你,我没脸看见你!”
“我不嫌弃!”
“可我嫌弃!”李冼双眼早已红了,低垂着头,浑身都在颤抖着,“我嫌弃我自己,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自己!你不觉得恶心吗?我都觉得自己恶心!你还缠着我有什么意义?你快些走吧,你走吧!”
他似乎是太激动了,突然咳起来,墨问也疯了一般地瞪起眼睛,掰正他的肩膀,“李冼!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遍你刚才所说的话!”
李冼却怎么也不肯直视他,死命低着头,而后突然抬起胳膊挡开他的手,笑得凄然,眼中有泪将流未流,“她说的没错,我配不上你,我本来就配不上你,现在更加配不上你了!咳……你、你快些走吧,好吗?算我求你,你快走,走吧!你滚啊!”
墨问被他推搡着,却不肯退开半步。李冼推不走他,绝望地大喊着:“你走啊!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走?!”
他又气又急,胸腔里憋闷得厉害,咳嗽止不住,耳边嗡鸣作响,脑子里也混乱一片。墨问却只看着他,不作任何动作,也不言一词。
“你不走,你不走是不是?”李冼喘着粗气,“你不走……好,我逼你走。你不是说你的职责是保护皇帝吗?好,我现在就退位,我现在就写诏书,现在就退位!”
“李冼!你要干什么?!”
墨问怔愣了一下,看见他赤着脚便要下床,却不知怎的竟一脚踩空,险些摔倒,忙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饶是他反应再迟钝,也已经看出李冼的不对来,不由把他牢牢锁在怀里,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不肯松开,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见他眼中噙着泪,却没有半分神采,瞳孔也没有任何焦距,把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他也不会跟着转动眼珠。墨问顿时心头一跳,颤着声问:“小冼,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李冼突然不挣扎了,整个人僵怔着,许久许久,两行泪才终于慢慢滑落,他唇边却挑起一个弧度,说了一句墨问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
“墨问,我看不见了……”他笑着,也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