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因为母亲牵上线的聂回,陆时寒同陈玄庐的关系更为自在些。
即便久不相见,聊几句,就能打散生分,如初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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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陈玄庐的时候,是陆时寒开始新生活,在聂回的主意下改名换姓之后。
十几年前投毒案事发时,陆时寒还来不及实现原有的人生规划,肩膀还不够硬朗,还担不起很多现实的重量。
18岁,是很多人人生中的转折点。
大多数人对这个数字的记忆是关于成长,陆时寒对这个数字的记忆是关于绝境。
投毒案的嫌犯戚雨,他的姐姐等来了宣判,而后在等待生命的终点,等待刑期。
见不到女儿的仓皇,来自舆论的压力,被迫失业等一系列现实问题压垮了一生的阅历只是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他的父亲。
脱了校服,陆时寒起初也没能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他过了一年遭人指点的杀人犯弟弟的生活,好像他们一家流的血在世人眼里都是恶的。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母亲陆静仪哮喘发作倒在街头,杀人犯的母亲无人靠近敢扶,无人可怜相助,就此横死。
将陆静仪视为白月光的聂回,这些年给陆时寒灌输过很多仇恨情绪。
那些负面情绪陆时寒放不进心里去,没有地方可放。
是戚雨做错在前,换了他们身为路人旁观,只怕不会比路人给予他们的凉薄暖多少。
自古就有一个词说“株连九族”。
这话毫无道理。
可时至今日,很多事情发生时,现实都在无情地解释着这个词的意思。
法律和人性首先应该保护的,是受害人的权利。
这道理他懂。
可他并不明白,他和父母在其中扮演了怎样十恶不赦的角色。
戚雨也许不算一个好人,可到底还算一个称职的姐姐。
她行将末路,他们割不断没得选择的血缘联系。
陆时寒曾经不止一次回想那一年事发前戚雨的言行举止,可总是想不出任何异常。
如今一家四口只剩他一个,十几年过去了,他回想旧事的次数越来越少,可到底不能忘。
当年母亲远嫁追随父亲南下,全家定居的南方小城镇远陆时寒已经多年未曾回过,近乡情怯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浅了。
后来进了电影学院,结识了身为客座讲师的陈玄庐,陆时寒后来的人生才重新顺遂起来。
他在圈内的很多人脉和资源都来自陈玄庐的推介。
当年结识的段乔,就是陈玄庐的一个师弟。
陈玄庐开路,他借此得以拍自己喜欢的东西,表达自己想要声明的观点,说出自己想要发出的声音。
聂回连着黑暗的过去,陈玄庐连着光亮的而今。
从私人感情出发,陆时寒也更自私地想要偏向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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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寒进陈玄庐的家门时,陈玄庐正坐在宽露台上审阅最新修订的导演系教材。
见陆时寒进门,陈玄庐摘了眼镜招呼陆时寒过去。
陆时寒见老爷子摘眼镜便预感不良,果然,他还没走几步,适才陈玄庐搁在手里的书,直愣愣地往他身上砸了过来。
陆时寒接过收好书,几步走到陈玄庐所坐的竹编制而成的茶几旁,替陈玄庐斟茶:“消消火,我坐近了再打,您还能省点儿劲儿不是。”
陈玄庐将眼镜扔到一旁的软垫上:“我为什么想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