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奏本是说,皇次子调度有方,虽然做事有些墨守成规的嫌疑,但能安排到位,有序执行,这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心中对他‘软’字的评价,想来还要在事情上多加历练,才能看得清楚。
说白了,今后到底立谁为皇太子,朱厚照心中还真没底。
与两个孩子说完话之后,天子让他们到后宫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去了,而独留张璁一人在此。
“秉用,你说朕的一众皇子之中,谁最有人君之象?”
张璁一听大惊,立马跪了下来,“嗣君之事,臣不敢妄言,唯陛下所命尔。”
他这么回答是没错的,实际上文臣总是撺掇着皇帝立太子,是有私心在里面的,一般很聪明的皇帝也很介意。
说白了,你推荐某某为太子,是不是想改换门庭呢?
所以北宋年间,寇准就在皇帝问起这件事时说,立储君之事,不应与妃子、宦官商讨,更不能与近臣商量。
后来包拯劝他早立太子,仁宗说那我立谁?包拯就反说:我是为了国家着想,才请皇上尽快立太子,皇上反问我,这是怀疑我。我已快七十岁了,并不想通过立太子为自己谋得好处。
儒家讲,知子莫若父,你当爹的觉得谁好,你就立谁,你弄得犹豫不决的干什么。
当然,在明朝是不这样的,永乐年间,一帮文臣就是明确要支持朱高炽,而不支持汉王朱高煦。
成化、万历时,也都为储君之事闹出过风波。
明朝的这帮文人不识好歹,把自己想要谋取从龙之功包装成为了国家、为了社稷。
为此朱厚照收拾过好几个人,并且就拿北宋名臣举例子,往他们最在意的清名上插刀子。
不然,张璁也不会像今天这个反应。
根本目的就是一个:这事儿我定,不是你们定,你们当好自己官,我给你们选什么皇帝,你们以后伺候就好了。
“照道理来说,立嫡立长,这是自古的规矩,朕无嫡子,自然是立长子。人人都和朕说破了这规矩,贻害无穷,甚至会招致天下大乱。”
张璁言道:“儒家先贤所言,其中必有大道理。”
“可那些伟大的朝代,也都亡了,朕不是说这个办法完全不好,不过是不是该有更好的办法。比如……”
张璁微微抬头,等着皇帝。
“秘密立储。”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
“储君之位关乎国本,太子名分定,则人心安、名分不定,则人心乱,皇上将此奉为秘辛之事,则满朝上下人人猜疑,这岂会有利于国?”
“哎。”朱厚照当然知道这一点。秘密立储制他其实也很犹豫,究其原因就是‘样本不足’,这个自雍正朝才开始实施的储君制度其实没用上几次。
“秘密立储是有其弊端,但这事儿总得定。”
朱厚照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不强,心里头也觉得仍是要考虑考虑。
第八百一十八章 皇五子朱载壡
储君选择历来都是很大的事。
嫡长子继承制虽然保证不了嗣君的能力,但名分、血统为重,这代表的是长幼、尊卑秩序。能力么,次一点就次一点,至少大臣们是这么想的,尤其是明朝的大臣们,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仁宗、孝宗、穆宗这种皇帝了。
反正不和他们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倒是朱厚照这种很有主见的君主令他们头疼。
宪宗皇帝其实也有几分吃了这个亏的味道。
不过朱厚照始终是很难接受放着一个更好的不选,然后选个次些的。
什么他妈的万世基业,千秋万代,他压根没想过能开个八百年王朝,这不是胡扯嘛,五百年后都21世纪了,怎么可能还搬出个皇帝天天跪他,开玩笑。
而且咱不缺英雄,后面几百年出过的风华绝代的人多了去了,五百年后那是他们的使命与职责。
他想的就是,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把这个国家的兴盛之象也延续下去。
这一百多年是大航海时代的开端,工业革命的前夜,换个明穆宗那样的上来,然后把一切都遵照儒家大臣的意思改为原来的样子,那也不要引经据典、论古述今的和他谈什么嫡长子继承制的好处了,好好等着满洲人来割咱头发吧。
当然了,秘密立储制不是说没有弊端。
虽然是样本不足,但明显可见的弊端有三个。
第一,新君登基会措手不及。因为秘密嘛,天子不会刻意培养某个人,否则你叫所有人都看出来,那还秘密个屁。
而没有了太子,自然就没有太子党,那么新君登基就少了一帮班底。也就是说嗣君实力不突出,不像太子名分定下,人家名正言顺,手上的力量是压倒性的,一点乱子不会有。
简单的说,秘密立储会让新旧君主交替的阶段,更具风险性。万一有什么人给你来狗急跳墙,用物理手段决定呢?
既然大家都有机会,那么到了谜底揭开的时候,人心必然不够稳。甚至已经登基了,还会引发一些争斗。
第二,秘密立储,全赖皇帝一人决策,万一皇帝决策错了呢?比如人们普遍认为道光皇帝不应该立自己的皇四子也就是后来的咸丰。因为明显是皇六子奕訢更加有才干。
甚至有没有可能,让奕訢干,咱晚清的悲剧能避免一些,不说别的,奕訢至少活得久,咸丰登基是1851年,奕訢可是活到了1898年。
国赖长君,活得久也是个优势啊,省得后面在民族命运最关键的时候弄俩娃娃当皇帝。
但这事其他人半句话都插不上,老皇上一糊涂,那是全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