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216节(2 / 2)

杨一清在一片批评之声中上去,如果出什么问题,他可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复套是国策,代价巨大,成功自然是千古留名,失败则是万劫不复。这种冒险,并不为儒家士大夫所接受,所谓中庸之道,便是要避免这种极端。

“所以才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顾佐眼神中也有一丝担忧。

“良弼也不必忧虑。老夫以往便是焦愁过甚,一次次后才发现,其实陛下乃天纵之君,便是有什么,陛下也会安排妥当的。”

听他讲这话,顾佐心中就有无限的惋惜,于是神情忍不住转而激动,“明君在朝,贤臣大用。此时也是希贤公大有作为之时。陛下知希贤公、希贤公也知陛下……怎么就,怎么就!”

刘健的脸上只有皱纹,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人力也有穷尽之时,陛下亦有为难之处。世道如此,又复何言?做人、做官只需不违本心就好。陛下也确有圣君之象,且有十八年中兴,大明盛世降诞指日可待。但盛世也好、衰世也罢。朝堂从未变过,良弼是谋事之人,眼下也是谋事之时。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要谋事、先谋身。老夫一走,李、刘二人位置必定不稳,外加杨应宁后来居上,已惹人怒。从此往后,朝堂风更急、浪更高。不论何人劝你往何处去,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大明朝真正做主的还是圣上。至于其他的一些虚名、官位……你不急,便没人能急得了你。而且,上去容易,下来难,这一点务要切记。”

这番话说得顾佐心生感动。

在为官之道上,刘健确实是可以教他的。

所以他起身深深作揖,“听希贤公一言,良弼受益良多,大恩不言谢,往后但有所需,一封书信即可。”

“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二了,说‘以后’其实也没有几年了。此去山东,乃是为此心明志。所以眼下就有所需。良弼,往后在朝时,合适的时候还请多多考虑山东。山东非江南富庶之地,今年旱灾、明年水灾,民生之难,已触目惊心。见此景象,若还念及官位、荣辱,扪心自问这还对得起你我所读的圣贤之书吗?”

顾佐眼神有些震颤,一个昔日的内阁首揆,这是在为山东的百姓向他这个小小的侍郎说求人的话了。

试问一句自己,他能做到吗?

于是心中满是敬意,“国有公,大幸矣。”刘健放下茶杯,转而去往马车。临走之前撂下一句话:自古位极人臣还不为新君所喜的,有几人能有善终?老夫今日之结局,良弼也要多多参悟,其中有在本朝始终不倒的道理。

顾佐蹙了蹙眉头,这话……是想说什么?

在本朝始终不倒,这可是大道理了。

竹林之间的小道,一辆马车一路往东,这是陛下的善政,山东的百姓,不说有福,至少没有人祸了。

皇帝对主政一方的省级官员异常重视,一些官声极好的年轻官员陆陆续续的走马上任,现在还是登基之初,往后还会更多。

“老爷。”

顾佐听到声音才回神,他捏了捏眼睛,一辆马车独行的画面,还是令他有些感触,因而忍不住落下泪来。

“喔……我们也赶路吧。回京。”

老人离开,年轻人进去。这处驿站、这片竹林,相交的两辆马车停下、有几句话、随后又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

京师之中,大戏落幕。

但杨尚义还没有离去,他不愿离去,此时就在乾清宫中单独于君前奏对。

朱厚照盘腿在软塌之上坐着,他似乎可以在这位大将身上看到王越的影子。

“回京了,便先不着急走。朕有些不便,你代朕去祭拜一下太傅。”

朝廷中太傅有几个,但皇帝与他只说太傅,杨尚义便知道指得是谁了。

王越死时,朝廷为他辍朝一日,追赠太傅,谥号“襄敏”,且荫补他的孙子王炳为国子监生,现在一家人应该还在京师中。

可惜,王越后人似乎没什么才能显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越当时官声不好,没有人愿意举荐。

正好碰到杨尚义,朱厚照心中也有些想法。

而杨尚义在看到皇帝与他先提起王越时,心中也稍稍一宽,此次他任宁夏总兵,如此调动,背后的含义吓人。说句不好听的,他在大同面对鞑靼人不害怕,反倒是到了这里害怕。

这其实是朱厚照的话术,他知道杨尚义会有些心理压力,所以故意提到王越。

既然提到,他便干脆问下去,“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朕也不忍心忠良之后遗落荒野。守文,太傅后人之中若可堪大用的,你要向朕举荐,朕会给其机会,多加历练。”

其实这样的人以前没有,现在也不太会有。王越是活了七十几的人,他的孙辈都长大成人了,若是有这样的人,他自己不会和皇帝推荐么?反正王越也不是在意这种‘任人唯亲’小节的人。

不过杨尚义知道,他自己是经王越推荐起来的,所谓知恩图报。皇帝是看他这一节。

左思右想之后,他便回禀:“太傅的后人,微臣也去寻觅过,至今还会做些帮衬……但微臣只知道太傅颇为宠爱他的小孙女,说她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只可惜不是男儿身。”

“喔,这样啊……”皇帝也有些怅然,女子为官现在还是不行的,为妃还差不多,“她多大了?”

“也应该有二十二三了。”

“嫁人了?”

“没有。”说到这里杨尚义有些发笑,“要说个性,那也是和太傅生前一样,自负才情,所以寻常人难以入眼。”

“便是一个人都没有?”朱厚照都惊讶,“大明朝青年才俊可是不少呢。况且这个年岁还不嫁人,不怕闲言碎语?”杨尚义回道:“就像太傅,也从未在意过。”

“哈哈。是啊!”朱厚照忍不住大笑,随后又有些落幕,“朕还真的有些想太傅了。”

皇帝的表情很真,杨尚义不知道皇帝是故意说给他听,还是依旧是施展的一种话术。

“陛下……”

“不说了,不说了。”朱厚照使劲眨了眨眼睛,随后摆手示意刘瑾。

刘瑾便把摆好在御案上的一堆奏疏都递到杨尚义面前。

“守文,打仗朕没有你精通,但朝堂你不如朕敏感。这都是弹劾你的奏疏,调你为宁夏总兵,有人说朝廷在猜忌你。但你看完这些就该知道,朕是要保护你。你,可不要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