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从乡间田野开进了高楼大厦里,邬榕望着车窗倒影里的自己,莫名的紧张。
他今天早上六点就从家里出发了,从家里到县城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然后再坐四个小时的动车到上海。
邬榕接到了来自A9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试训邀请,他瞒着外婆说去同学家玩两天,自己一个买了去往上海的动车票。
他带了两千块,还是他上次打网吧赛用剩的奖金,刚刚他在餐车上买了一桶泡面,花了九块钱。旁边坐着一个去上海探亲的大妈,带着一桶自己腌的酸菜,快要把他熏晕了。
俱乐部以为他是和父母一起来的,没有给他安排住宿,他是未成年人,没办法自己住酒店,奶酪得知后,表示自己可以给他找住处。
邬榕一开始犹豫了,问她不怕自己是骗子吗?她笑嘻嘻地说,我给你提供住宿,你不怕我把你拐了吗?
列车已经到达上海虹桥站,邬榕随着人流走出车厢,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的眼镜起了一层雾。
他努力分辨着站台上的指示牌,透过停靠的动车窗户玻璃上的反光打量着自己。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T恤,是过年的时候妈妈从深圳带回来的,T恤对他而言稍微大了一号,衬得他更加单薄。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裤子有点短,微微露出了脚踝。
邬榕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双肩包,上面挂着一个提莫的亚克力小挂件,里面装着两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他的外设。
键盘和鼠标都是今年新换的,罗技的g102和filco的圣手二代。他不懂品牌,是人生海海给他推荐的,于是他用陪玩两个月赚的钱买下来,可能是心理作用,他打游戏的时候确实感觉手感顺畅了很多。
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心里的紧张感。打游戏的这两年以来,邬榕认识了很多网友,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网友见面,意义非凡。
深呼吸只是无用功,邬榕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超级卡思嘉和一只耳朵的奶酪大王在游戏里配合无间,也曾在YY里彻夜畅谈,但决定和她见面的那一刻开始,邬榕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次见面的场景,反复思考见面的时候要说些什么。
她是什么样的?会觉得他土气又无聊吗?他该和她聊些什么,是不是先要对她的帮助说声谢谢?
邬榕的脑子很混乱,瘦小的身板挤在人群里,脸颊因为紧张和闷热微微泛红,内心充满忐忑和期待。
直觉是如此精准,走出闸机的一刹那,邬榕就在一群等待的人里清晰明确地认出了奶酪。想看更多好书就到:huanhaodao.com
她穿着一条深棕色的百褶裙,裙摆刚好及膝,露出了修长又笔直的小腿。上身是米色的棉质衬衫,纽扣仿制成珍珠的模样,衣领上有一圈漂亮的蕾丝边,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
她扎了一个公主头,细软的黑色长发分成两部分,上部分轻轻盘起,用一枚小巧的珍珠发卡固定住,下半部分的头发柔顺地垂落,在肩膀处微微翘起。
看到邬榕朝她走过来,她微微笑了笑,“嗨,我是沉湘宜。”
第一次脱离变声器听到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很从容的语气。
沉湘宜,很好听的名字,和她的长相一样漂亮又温柔,邬榕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背包带,“你好,我叫邬榕。”-
沉湘宜给邬榕安排的住处,是位于江苏路上的一栋老洋房。
因为没有人打理,红砖外墙上的藤蔓已经枯萎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却依旧枝叶繁茂,夏日的阳光透过青绿色的梧桐叶在地上照映出斑驳的光影。
邬榕第一次见这种像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房子,忍不住惊叹,“这是你家吗?”
“嗯。”沉湘宜一边开门一边点头。
黑色的石库门被推开,老洋房里的格局清晰可见,叁开间的格局,进门是最宽敞的客厅,两侧是餐厅和起居室。楼梯扶手是深沉的红木,在老式玻璃窗的光透下泛出白光,沉湘宜把邬榕带上二楼,相比陈旧的一层,二楼明显重新修缮过一遍,白墙是粉刷过的,吊灯也换成崭新的仿复古式。
“这是我外公的房子,抗日战争的时候他们一家从杭州逃到了法租界,买下了这套房子。本来左邻右舍和这一栋房子是连接在一起的一套大花园洋房,后来大家族分家,我外公的父亲分到了这一小独栋。”
她的母亲在这栋房子里出生和长大,直到九十年代,地铁的修建让这附近不再宜居,年老的外祖父母也没有精力去修缮和维护像古董一样的洋房,他们搬去了新建的高层住宅,但一直舍不得卖掉这座老宅,房子就一直空置着。
直到外公去世,沉湘宜的母亲继承了这座房子,把老旧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打算送给沉湘宜当十八岁生日的礼物。
沉湘宜说了很多,邬榕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沉湘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一直在说,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她朝邬榕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得有点多了。”
“没有没有。”邬榕连忙解释,“我挺喜欢听的。”
他听着沉湘宜用平和的语气讲着家族里的故事,就像在组排玩游戏时,她和人生海海、米卡大小姐说起那些高中里稀疏平常但有趣的事情,邬榕总是在安静地听着,心里却觉得很满足。
邬榕望着窗外斑驳的梧桐树影,听着沉湘宜讲数百年前的故事,他有些得意地想,这是人生海海和米卡大小姐都未曾听过的故事-
试训约在了第二天,邬榕放置好行李后,沉湘宜说要尽地主之谊,带他逛一逛上海。
这是邬榕人生意义中的第一次旅行,在这之前,他只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去过一次深圳。
他的妈妈和继父的工作很忙,没空带他去玩,只留他和弟弟在家无聊地看电视。他对深圳的印象并不是干净繁华的大都市,而是望不到头的自建出租房,窄小的巷子和总是连绵阴雨又闷热的夏天。
而上海则不一样,沉湘宜带他去了外滩,他见到了上海最繁华的一面。到处都是人,耸立在空中的高楼大厦,还有漂亮的万国建筑。
沉湘宜就走在他的身侧,被人群挤得紧紧地贴住了他的手臂,不自然的绯红漫上了邬榕的耳朵。
他们坐上前往东方明珠观光层的电梯,沉湘宜说:“上次人生海海和米卡大小姐的毕业旅行,我也带他们走过了这些地方。你这次来的时间很短,很多好玩的地方都去不了,真可惜。”
“不过没关系。”沉湘宜朝他甜甜地笑了笑,“等你试训过了来上海打职业,我就有很多机会带你去玩了。”
电梯飞速上升,邬榕张了张嘴,想起明天的试训,不由紧张了起来。透过电梯的玻璃,他看见地面逐渐变小,整座城市都好像被他踩在脚下。
观光层到了,邬榕站在透明玻璃上,脚下是两百多米的高空,黄浦江像一条蜿蜒的的蟒蛇,游船在江面划出一道白痕。
夕阳西下,整座城市笼罩在金色的光晖之中,邬榕转过头看向沉湘宜的侧脸,晚霞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脸上,能够清晰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茸毛。
他鼓起勇气开口,“我们要不要一起拍张照片?”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太越界了,他没有经验,这种事情是不是由女生来提比较好?万一沉湘宜不喜欢拍照呢?万一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照片留在他的手机里呢?
沉湘宜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愉快地答道:“好啊。”
她环顾四周,看到一对正在看手机的情侣,走过去请情侣中的女生帮他们拍照。
沉湘宜自然地站在邬榕的旁边,后面是渺小的上海和一览无余的橘黄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