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有些时候我无法选择。
眩晕过后,我终于从黑暗中逃离,右边肋骨却岔了气。
这很像肠胃炎初期的症状——气体在肠道各处萌生,肆意游走一番,本该从下面悄然排出,却凝在肋骨包围的腔体里,等着打嗝逆袭。
如果您是女人,还可回味月经前夜的感受,伴随恶心腹胀,刺痛从乳房边缘沿经络至腋下,“嗖”一下又蔓延到后背,但却没法指出痛点。
如果您还无法想象就赶紧作罢,这毕竟不是好事,我不认识您,这会儿也顾不上,我正自身难保呢!
我被人裹住了,手脚都无法动弹,就像一个顶端开口的粽子或鸡肉卷。但我不打算反抗,因为这种感觉既暖和又舒服。
我的脸紧贴一片柔软的所在,嘴里正含着什么物件,下意识地吮吸几下,伴随一股腥腥甜甜,某种液体顺着嗓子徐徐流下。
等眼睛缝里瞄到光亮,耳朵和鼻子都恢复知觉,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而包裹我的是一条浅黄色的毛巾毯,上面居然还有天线宝宝的图案。和宝宝一样,我也穿着连体裤。我立刻明白咽下的是什么,赶快吐出嘴里的东西!“怎么就不吃了?”
一个柔柔的女人声音,她把那颤巍巍的物件重新塞进我嘴里,我赶快用舌头推了出来。
“我来看看。”
一个男人靠了过来,我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儿,原来他一直喷这个牌子。
“刚才还哭个不停,吃一口又不吃了。”
女人挺起胸脯又塞,我也横下一条心,紧闭双唇。
“算了,不勉强你,肚子饿了再吃。”女人整理好内衣,用温润的手抚摸我的额头。
“这孩子懂事,知道少喝点给别人留着。”
男人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蛋,我瞪了瞪他,这个坏家伙!
女人并不介意,换左手抱我,右手轻拍我的背,一个声音带拐弯的嗝儿伴着奶酸味从我的嗓子眼儿溢出,刚才的岔气便顺了。
“他不吃,该喂我了吧?”
男人笑嘻嘻地搂住女人的肩膀,女人笑吟吟地把我妥帖地放下,双手捧住他的脸,嘴唇就贴了上去。我睁开眼,正好看到这幅情景,赶忙又闭上。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阿门!
“还是等他睡了吧。”女人挣脱男人,“在孩子面前,毕竟不好……”
“没事,他才多大呀!”男人撒娇,“我可等不及啦,咱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女人掰手指头:“从我怀孕7个月到现在,大半年了。”“那你说我还能等吗?”男人边说边吻,女人不再拒绝。
完了,白来一趟!
我暗自烦恼,接下来如果观看现场表演,我的小心脏肯定受不了,还是先走为妙吧!
“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大人说话吗?我怎么感觉他在瞪我!”
“他当然要瞪你了,出来约会还带着他。”
“不是,他刚才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潇潇,我是多么爱你,这么久没见,我快疯了,别折磨我了!”这个叫潇潇的女人瞬间被情话催眠,重新抱住男人,用头发蹭着他的下巴:“肯定是我多心了,我也很想你,很爱你……”
看来这次真的白跑了,刚燃起的小希望像蜡烛一样“噗嗤”被吹灭,我叹了一口气。
“听见了没?他在叹气呢!”
女人再次推开男人,凑到我身边:“宝宝,是你在叹气吗,你为什么叹气呀?”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趁她直视我的脸,我抓住机会张口说道:“冯潇潇,有一天……”
从黑暗中逃回来,我满嘴奶味。桌上的咖啡还热,我赶紧抿了一口——腥,还是腥!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我必须提前回来,这样的场合怎么久留呢,看久了别说眼睛受不了,心脏也受不了啊!
身旁的沙发上,一个男人双眼紧闭,睡得深沉,我又闻到了他的香水味儿,就是这个牌子。珍儿想替我叫醒他,算了,让他再睡一会儿吧,我便起身刷牙。
乌云低垂,雷声滚滚,维珍港开始下雨了。
我喜欢下雨,这个世界上有点小情小调的女人,哪个不喜欢偶尔下点雨,跟着流点泪呢?
在我的办公室,整个海港壮丽的景色尽收眼底,是赏雨最佳的地点。
可我喜欢的是小雨,丝丝滑滑,特供给淑女赏玩,却绝不是眼前这粗暴的壮汉光景——
窗外,天空和海水已浑浊一体,豆大的雨粒复仇一般密集地砸向我的落地窗,闪电也来助兴,其中一条恰好击中不远处的大厦,楼顶的避雷针释放出刺眼的火花。
珍儿知道我怕打雷,不准我站在窗边。白昼如夜,办公室的灯光已自动调节,书桌上镶着彩色马赛克的台灯、墙边的陶瓷镂空中式落地灯和角落里的各处夜灯缓缓亮起,给脚下的阿拉伯手工地毯染上一层橙色的光晕来。
我厌恶白色灯光,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头顶白晃晃的无影灯……
办公室是我自己设计的,和我这个学数学的相得益彰,色彩碰撞,线条律动,装饰极简,外人唯一不解的是,这里除了电话机,再也找不到任何电子产品,尤其是现代人爱不释手的电脑。
我厌恶电脑,因为有一次,我的眼睛俯视笔记本电脑触摸区的那块小镜面时,看到自己的眼角堆满了令人绝望的鱼尾纹,暴露出我极力隐藏在化妆品下面,日渐老态龙钟的真实模样,从此我就憎恨物体崭亮的表面。
其实,我厌恶和害怕的远不止这些,严重的幽闭空间恐惧和极度的洁癖,都只是我强迫症的一小部分。事实上,一切吵闹,不和谐、不对称、不整洁都让我心烦意乱,而且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在名单上新增莫名其妙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