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达跟郑青州都护不了傅朝瑜,更别说几个年轻人了。杨毅恬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傅朝瑜出了事儿之后,才急急忙忙找到陈淮书他们。见他们一愁不展的,杨毅恬越发焦躁:“要不咱们找家里帮忙?”
杜宁摇了摇头:“咱们跟傅朝瑜交好能不计后果,家中人却未必了。此事牵扯甚广,还是太子先起的头,估摸着咱们几家都不会轻易插手的。”
插手了,岂不是公然跟太子叫板吗?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傅朝瑜被定罪?对了,周文津呢?”
吴之焕道:“他在大理寺那边盯着,一有消息便立马传过来的。”
几个人对坐半天,越发心焦。之前万事有傅朝瑜在前面挡着,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招惹,点子还多,他们在傅朝瑜身后只要以傅朝瑜为首就行了。如今领头的那个被人害了,众人才恍然发现他们连救人的能力都没有。平常靠着家里,在外也是风光无限。一旦不能倚仗家里关系,便寸步难行了。
陈淮书等头一次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工部虽好,却没有多少话语权,好比这回,郑尚书他们也曾为傅朝瑜说话,却依旧挡不住众人泼下来的脏水。他们太弱了,抱团留在一处,未必有多大的作用。
吴之焕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先前傅朝瑜准备对付吏部的时候连他们都瞒得紧紧的,唯恐他们被牵连,怎得吏部反应如此迅速,莫不是有人告密?
待他问及,陈淮书一言不发。
回府后,陈淮书翻出了这一期的文刊,傅朝瑜的文章赫然在其中,却不见他的。陈淮书脸色难看地将书童叫来,质问他究竟将自己的文章放在了何处。
书童跪在地上求饶,却始终不肯说实话。然而这般作态,真相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淮书冷笑:“你不必替他遮掩,是陈燕青叫你做的吧?”
才说完,正主便现身了。
陈燕青见弟弟正在气头上,挥挥手,让书童先下去。
陈淮书满眼讽刺,他真是看错了人,以为陈燕青是真心看重兄弟之情,甚至都已经准备冰释前嫌了。可到头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个笑话。可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多装几日?
陈淮书失望极了,愤愤道:“原来我身边还养着一条太子的走狗。”
陈燕青被他骂得脸色也不好看,却不分辨。
“你说话啊?你既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如今怎得不敢承认?祖父如何谆谆教诲你都全然抛在脑后,竟与太子厮混到一处?”陈淮书想到从前也曾看过他与太子结交韩相公家的公子,当日还以为他们是偶然遇见,没想到,竟是陈燕青别有用心,他藏得可真够深的。
一时间,陈淮书全都懂了:“你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对不对?咱们家从未投靠太子,你究竟受谁影响,是外祖父?”
陈淮书苍凉地笑了一声。他活得像个傻子一样,一点儿都没发现端倪,从前还以为外祖父心疼他,甚至求着外祖父给傅朝瑜帮忙……呵,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陈燕青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你别多心,我只是不想见你掺和到这事儿里,咱们国公府与世家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你若发声,日后在朝中走的只会更加艰难。”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陈淮书情绪激动,“便是被打压、被治罪、成为众矢之的,我也甘之如饴,总好过你为了当太子走狗奴颜婢膝,连自尊都丢尽了!”
若不是他,傅朝瑜不会入狱,齐王家的孩子不会昏迷至今,商州那两个人也不会枉死。他们才是真正的草菅人命,为了陷害一个无辜之人连良心都不要了。他的兄长用这么阴毒的方法陷害他的朋友,他往后该如何面对傅朝瑜?
“你真让我觉得恶心!”陈淮书悲愤交加,伸手拽下玉佩,奋力一掷,仍在墙上。
玉佩摔得四分五裂,犹如他们兄弟二人那点可笑的情分一般。
从此之后,他再无兄长。
陈淮书不能忍受同这样恶心之人同处一室,抬脚便离开了。
陈燕青留在原地,望着碎了一地的玉佩微微出神。
他难道真的做错了不成?
陈淮书几个担心傅朝瑜在大理寺里受苦,但其实他在大理寺里还行。有周文津在,傅朝瑜在这儿并未受罪,反而李章平那边要惨多了。
周文津为了他昨儿一夜都未合眼,忙前忙后的,总算是将事情给查清楚,这会儿正说给傅朝瑜听:“商州水泥厂乃是因为一个小吏发钱的时候漏发了,因为钱才起的争执,最后小吏羞辱了他们二人,又带人将他们给打了。与其说是撞死的,不如说是他们被逼死的。”
周文津说完,又提醒傅朝瑜:“你们工部底下也不是铁板一块。”
好比这个犯了错的小吏,就铁定是被人收买了。
傅朝瑜捏了捏眉心:“不管哪个衙门都不能做到铁板一块,如今那个犯事的小吏呢?”
“……在家中畏罪自杀了。”
傅朝瑜忽然低声嘲弄一笑:“他们的手脚真是快。”
“你农庄里头的事情也查明白了,那齐王家的孩子蛮横,非要硬闯,结果玩得太入迷,一时不察伤了脑袋,听说齐王府里也打死了几个家丁。但对方一口咬定便是你那农庄之罪,简直是胡搅蛮缠。经x此之事,你这游乐园估计要关一段时间了。”周文津说完,无奈补充,“若是你家那位安叔还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傅朝瑜动作未停,随口道:“安叔回扬州探亲去了。”
“可真是倒霉,从前他在的时候,你那农庄就没出过事儿。”
傅朝瑜长叹一声:“是啊……”
然而周文津望着他却笑了一声:“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要对付你?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下手这么狠,是与不是?”
傅朝瑜挑了挑眉,倚靠着墙角:“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还看不出来吗?”周文津又不傻,相反,他比别人都要体察入微,傅朝瑜下狱之后淡然得不行,也就见到程大人的时候会装一装惊慌失措,在他面前压根装都不装。再结合皇上的态度,周文津哪里看不出这件事有猫腻?
周文津猜测,太子早就想对付傅朝瑜了,说不定傅朝瑜早有退意。与其让自己强留在京城,叫皇上日后在保全太子与保全傅朝瑜中做选择,还不如断尾求生,急流勇退。太子跟臣子,想也知道皇上会怎么选。合心意的臣子有很多,但太子有且只有一个,看当初皇后犯事儿之后太子安然无虞便能知道,皇上并不希望储君有变。若他是傅朝瑜,也会冒这个险,给皇上解决吏部的难题,让皇上怀着愧疚之心给自己安排一个远一些的差事。
不过临走之前,还得洗刷冤屈,总不好不明不白地走了。
傅朝瑜这边好查,不好查的是吏部。从前吏部出事,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过了。这回皇上亲自吩咐说要严查,大理寺上下再不敢怠慢。
与此同时,陈淮书等人也在鼓动京城一带的读书人,联名请求彻查吏部做有人。傅朝瑜写的文章他们看了,吏部的考功司简直就是个笑话,官员考核好与不好从来不看政绩,只看上面人的喜好,吏部竟然成了某些人的一言堂,成了世家大族把持的权柄。远的不说,就是最近的钟隶,人家在益州不知收拾了多少地主豪强、翻了多少冤案,百姓分明对其拥护至极,怎么到了吏部这儿反而就评了一个中下等?
陆晋安那边也是一早收到消息,叫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一把万民伞,这些日子刚好送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