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大蓬血雾飙起,在她瞳孔里无限放大,织成一张血红的巨网,遮天蔽日,她知道,她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
“妈的,疯子!”沉吞墨没想到霍骠竟然自己把刀拔出来。当真连累霍骠丧命,霍闳珅和霍家都不会放过妹妹和自己,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兄妹二人就算侥幸逃脱,此生都不得安宁。
他小心将沉拂砚放下,冲过去一把捂住霍骠喷血的刀伤,手指拨动切割开的血肉,精准地找到突突跳动的血管,用力按压住,不再让血液大量喷溅流失。
沉拂砚这时也从浴室的药箱取来无菌纱布交给兄长。
短短十几秒,霍骠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他一瞬不瞬凝视沉拂砚,眼泪无声地滚落脸颊,“砚砚,你不要走。我会改。”他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今日一旦放沉拂砚离港,自己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她一面。
沉拂砚手忙脚乱从她哥身上掏出霍骠的手机,“你、你坚持住,我叫救护车。”
霍骠伸出手,指尖儿抖索,“给我吧。”失血过量,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拨打了霍闳坤的私人号码,“哥,您听我说。”
霍闳坤一听他虚浮无力的声音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你说。”
“我跟砚砚吵架,她非要走,我一时气急,捅了自己大腿一刀,不慎伤到大动脉。”
霍闳坤脸色大变,厉声将助理唤过来。
霍骠不敢停下,怕自己一旦休克,无法将要紧的事情交代清楚,“这事儿不是她的错,万一……您别迁怒她,还有,我立过一份遗嘱,公证处、我的律师各有备份。我跟砚砚已经登记结婚,我放心不下……哥,我真的很爱她。弟弟最后一次求您,帮我……”
霍骠在遗嘱里,将他持有的霍氏集团股权尽数交还霍闳坤;大部分藏品,包括他的赛马、赛车,平均赠予义父和两位兄长以作纪念;而他所有流动资金和巨额的固定资产,全部留给了沉拂砚。可以说,霍骠将他半生所得,毫无保留,全都送到沉拂砚手上。就算他死了,也要保证妻子日后的生活富贵安荣。
沉吞墨抿住唇,再不喜霍骠,这一刻,也不禁为他对妹妹的感情动容。
另一头的霍闳坤眼眶泛红,心里恨得几乎吐出一口血来。他强忍恨意与悲痛,温声安抚心爱的义弟,“你放心,我不怪她。她是你的妻子,就是我弟妹,我把她当自己亲妹妹疼。”他喉结起伏,强自咽下哽音,“阿骠,你别急,别怕,安心等着,哥很快就到。”他的助理已经联系医院紧急安排救护人员和直升飞机。
霍骠丢下手机,将手伸向沉拂砚。他眼皮濡湿红肿,睫毛被泪水浸泡,无力地垂下,显得分外虚弱也分外脆弱,“你不喜欢孩子,咱们就丁克。你想去美国念书,我就两头飞,陪着你……砚砚,你别再离开我。”
沉拂砚的心脏绞成一团,小手颤抖着握住他阔大的手掌,泪水滴滴答答流不尽似的溅落在上面,“不走……我再也、再也不走了……你、霍骠,你不要死。”
即便是最不喜霍骠的时候,沉拂砚也从来没盼望过他出事。在生与死之间,过去她对霍骠曾有过的种种失望、不甘与怨怼,通通变得微不足道。
……
沉吞墨处理得当,救护团队来得及时,霍骠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愧疚之下,沉拂砚日夜细心地贴身伺候他。霍骠从来没在她那儿得到过这种待遇,快活得都不想出院了。
偏偏有人不识趣,一大早来访,“小砚,下面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你下去逛逛。”医院花园养了大丛月季,正值花开时节,五颜六色,比街市还热闹。
沉拂砚一向听她哥的话,来到病房大楼后面的院子,找了处阴凉僻静的角落坐下。
双眼出神地投落身周喧嚣的繁花,想起昨晚霍骠对她说,如果自己乖乖听话,毕业之后,她可以在当地的大学继续深造,从事学术研究。
这本来是沉拂砚梦寐以求的事。
然而霍骠脸上略带宠溺无奈,彷佛在看一个不懂事孩子的神情刺痛她的眼睛。
霍骠不爱她吗?他连濒死的时候,想的都是为她铺设后路,不让她受到牵连,确保她日后生活无忧。
但他也只是爱她。他不理解她的灵魂,不懂得她精神的依托,他不在乎她的理想和抱负,他对这些不抱有丝毫兴趣。霍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他,对他俯首顺从的妻子。他允许沉拂砚外出工作,并非他乐意如此,仅是无可奈何之举而已。而沉拂砚也必须保证不会抛头露面,影响霍家的名声,并且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丈夫和孩子。
其实不独是国内,世界各地,女性照顾家庭,抚育儿女,都是普遍的社会约定俗成,也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性别规范。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胸怀抱负、才华横溢的精英女性,也主动或被动地默认,有必要为了家庭而放慢,甚至是舍弃自己的事业发展,回归家庭。
事业和家庭之间的平衡问题,让各国每一代女性都付出或多或少的代价。男人却甚少需要做出类似的抉择。
霍骠已然做出让步,她不该再自怨自艾。沉拂砚揉了揉脸颊告诉自己。她还没到二十岁,仍在念大学,家庭、孩子,这些其实离她尚且很遥远,实在没必要在此时为赋新词强说愁。
……
“我可以瞒着小砚,永远不让她知道。”沉吞墨开门见山。
霍骠下意识先瞥了一眼从外面被阖上的病房门,才掏出烟盒抖了一根叼在嘴里,随意往床头一靠,“作为交换?”
“我要仿效金岳霖。”既然带不走,那就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金岳霖,逐林而居。
未点燃的香烟从指间掉落在地。
这便宜大舅子是打算一辈子阴魂不散了?
霍骠,“……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