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隔绝海洋的气息,隔绝岛屿的边际,连烟花在天幕之中的夜影也生出模糊。
烟火盛大时,她会得到用力,及其带来的疼痛。
短暂休憩时,她低低喘息着,对上他的眼睛。
只盛放着她的眼睛。
花火曾经倒映过的眼睛。
商忆用指尖死死掐进他的肩膀。她一直在哭,最汹涌的幸福里,生出最深刻的恐惧。
她望着他,视线从眉骨游到下颌。她知道自己的眷恋是这样一览无遗,畏惧分离的心情被剖离心脏,摊开在人前。
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
“我……”她听见自己启唇,“我……”
下一刻,她被轻柔的吻包裹。
他吻住她的恐惧。
一微秒是一百万分之一秒,多用于计算机的时钟周期。
但她是人,她有温热的灵魂。
不是任何可以被计算、调度和改进的事物。
哪怕她只有一微秒的恐惧,他也不要现在听那句我爱你。
他付出温柔亲吻,换取她逐渐平息的呼吸,唯独双眼依旧明亮而潋滟。
季允之俯身。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他轻声告诉她:“……慢慢来。”
商忆静静靠在浴池里,任由玫瑰浴盐的气味将脸庞也熏得柔软。
他不敢跟她一起。
她已经有些疼了。
她抬起手臂,静看着水流倒回的轨迹。
只是看着。
直到再也装不下去,捂脸笑起来。
一一是世界上最聪明的赌徒。
一一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信徒。
一一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学徒。
胸腔被无限宁静和幸福的感受溢满。
她不可能更满足了。
不可能了。
但事实证明,她曾经对他的判断无比正确。
他的爱意完全值得孤注一掷。
两位阿姨比着手势,送来连衣裙、高跟鞋和一顶小皇冠。
商忆打开公主裙。
淡淡的紫铺开,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裙摆繁复却轻盈,收至上身时骤然简约,只留蝴蝶结点缀在胸前,系带束在颈后,露出平直肩膀和清晰锁骨。
她踮起脚尖。
裙摆旋转出紫色花海。
这才想起高跟鞋。他知道她不会穿,只带一点跟,鞋尖也缀着由丝带扎成的蝴蝶结。
商忆小心踩进去,努力站稳。
裙摆再次轻微晃动。
她是多么漂亮。
十九岁的女孩子要怎么忍住?一一再次捂着脸,双肩抖动。
最后拿起那顶小皇冠。
同样是丝毫不浮夸的设计,碎钻链条纤细延长,只在中间凸高一枚菱形钻石。
商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十九岁的自己。
十八岁的自己。
在十七岁末尾,向他伸出手的自己。
她最后一次捂住脸。
门重新打开。
阿姨抬起手,说的是“请”。
电梯缓慢上升。
一一被邀请,在一座花架秋千坐下。
两位阿姨离去时说的话她没有听懂,只能双手合十,连连鞠躬,用谢谢回应。
灯光忽然亮起。
她看清这是一座小型室内宴会厅,道路两侧,都用着新鲜花卉和植物装饰。
她坐在道路的这一端。
她抬起脸。
另一端,三角钢琴挡住人影。
商忆从未感到自己的心脏如此鲜活而蓬勃。
她知道他会,学过整整十年。但季允之本人对此的评价是,恶心玩意。
岑阿姨说,他会遵循他被期许的教育路径,但上大学彻底独立后,就几乎不碰了。
他不喜欢。他喜欢数字、代码和单片机,喜欢所有确切的事物,所有能够让他感到身处规整秩序之中的事物。
他不喜欢所有需要用心感受的东西。
他不愿意想,他总是认为棘手。
她曾经也以为,他不会喜欢她给他的爱情。
她知道自己的爱已经无可指摘,她正在用所有的细心和赤诚,去爱护他。但比起奢望他感激且明确回应,她一直更害怕他感到负累。
从前面对他,期待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但这一刻,这一刻,一一需要依靠抬手捂住唇心,防止期待掉落。
《人生的旋转木马》是这一刻响起的。
度过缓缓流淌的前奏,旋律明亮而柔和。
她听过无数次的曲子,她告诉过他她真的很喜欢的曲子。
为什么卡西法会听苏菲的话?
因为它是哈尔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