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未思循声望去。
茫茫黑暗,无边无际,那人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我们现在有三个选择。”孙不苦道,“要么往上或往下继续走,要么直接跳下去,又或——”
“斩断这道石梯。”
云未思接道,他动作很快,当机立断,话音方落,剑光就已出现在孙不苦势力范围内。
孙不苦也没二话,他举起手中禅杖,重重往石梯上一顿。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禅杖落地的一刻,金光骤然在地面炸开,石阶寸寸碎裂,整条长长的石梯跟崩开塌陷,石头一块块落入无尽虚空,两人脚下无寸土可立,也都跟往下跌落。
春朝剑与禅杖在身后保护,淡淡灵力萦绕周身,令两人不至于像那些碎石一样落入万丈深渊,未知过了多久,身体已经快要习惯轻飘飘无处落脚的环境时,云未思感觉自己踩到了地面。
片刻之后,孙不苦轻轻啊了一声。
“果然不出我h料。”
什么不出所料?
云未思方才一直闭着眼,在感知周围动静,但他发现这里一切几乎是无声的,除了他们衣裳抖动摩擦和脚步声,几乎没有其它声响传来。
但脚下有光。
“你瞧,这是什么?”孙不苦的声音传来。
云未思低头,光的来源是一片光滑石面。
与其说是石面,倒更像是镜面。
镜面平整,模模糊糊有光,却瞧不清是什么光,脚下感觉很光滑,须得细心留意,不然容易摔跤。
“这是什么?”云未思觉得孙不苦也许会知道。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阴阳分隔孽镜台,生前身后定分说。”
“孽镜台。”云未思咀嚼这三个字,“十八层地狱的孽镜台,为何会在这里?”
孙不苦的声音里有意外,有惊讶,也有感叹。
“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把夔纹雷音鼓内变成佛家的十八层地狱,果然玄妙!”
云未思:“再玄妙,也没有九重渊玄妙吧。”
“自然不同,九重渊以迟碧江布下的阵法为核心,号称囊括天地万物,星罗棋布,颠倒乾坤,无h不奇,人魔妖仙混杂居,弱肉强食,虽然轻易出不去,却也成了某些人的乐土。但这十八层地狱,却是受难审判之h,落入其间者,必是罪孽缠身,须得先在孽镜台前照出过往犯下的过错,再以此分到十八层地狱受刑。”孙不苦兴味盎然,“万莲佛地竟有如此野心!”
云未思挂心长明那边,实在不知道孙不苦的乐趣在哪里。
或说,他从未对此人有过深入的探究。
但现在两人同样被困在此地,云未思只能暂时相信孙不苦是可靠的。
“你镇守九重渊多年,想必知道,想要离开九重渊,是需要一个契机的,也就是找到阵心,这里也一样。”
孙不苦在孽镜台上行走,禅杖微微一顿,用上足以让山石崩塌的道,脚下镜石却分毫不动,光滑如初。
“你猜,这里的阵心会在何处?是不是整个万莲佛地,如今都成了夔纹雷音鼓的一部分?”
庆云禅院与万莲佛地虽同为佛门二宗,彼此之间联系却很少,庆云禅院甚至私下有些看不惯万莲佛地,认为对方与世俗接触太多,以致于贪恋世俗权,百十年来却很难单独拎出一个修为出众的人物,甚至连号称武力第一的佛座圣觉,竟也曾经败在云未思手下,当时的云未思,甚至还不是后来被尊为道尊的云未思。
但幽都崇佛,万莲佛地的地位始终无法动摇,上至天子,下至布衣,每逢初一十五,家家户户就供奉鲜花香炉,满城每个角落几乎都能闻见檀香的味道。
不知怎的,孙不苦自来就不喜欢万莲佛地,几次路过幽都,甚至下意识避开,从未踏足。
直到调查前院首之死,与叛徒悲树下落,蛛丝马迹连上此地。
现在看来,他要避开的不是万莲佛地,是夔纹雷音鼓。
这件上古法宝,威压四方于无形,顺者生逆亡,冥冥中让孙不苦不想正面对上。
兜兜转转,却仍旧避不开。
“猜不到。”
云未思显然不是个好同伴,他没兴趣跟孙不苦废话,兀自琢磨镜面玄机。
呼救声依旧遥遥传来,却辨不清是哪个方向,声音陡然拔高,长而尖利的惨叫之后,是悄无声息的冷寂。
与此同时,云未思也看见镜台有了变化,前方模模糊糊,倒映出人影,却不是他,也不是孙不苦。
镜像越来越清晰。
那人双臂被拉伸捆绑,铁链缠绕,动弹不得,披头散发,血污斑斑。
云未思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住,连呼吸都顿住。
他以为是长明!
定睛细看,他发现不是。
那是——
周可以?
“见血宗,宗主?”
孙不苦也认出来了,他半蹲下身,手摸上镜石。
周可以若有h感,微微抬手。
镜面映照出来的景象,居然渐渐清晰起来,周可以的痛苦神色也跟落入两人眼帘。
在他下半身,是一簇又一簇盛放的莲花,只不过那些莲花全是灰色的,随着缓慢舒展,似乎在汲取周可以身上的养分。
周可以面色惨白,正在一点点失去生机。
他的眼神绝望涣散,似乎在看他们,又似乎在看虚无缥缈的远处。
救,或不救?
如果出手,他们很可能也会落到周可以同样的境地,在还未摸清这里之前,即便修为强如云未思和孙不苦,也不敢小觑夔纹雷音鼓的量。
就在两人迟疑的片刻间,景象又慢慢发生变化。
这回是许静仙。
她被星星点点的绿色莹光包围,那些莹光乍看极美,她却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手中纱绫不时挥舞,莹光驱散。
莹光飞起,两人看清楚了,那不是莹光,是一条条毒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