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巍冷笑:“若不是公卿世家出身的祝师,哪个愿意这个时候上青城剑门?”
他想起那个直接在他面前甩袖而去的黑衣祝师,脸色好了一些。
有些人,明知道他厌恶车山雪,却依然敢接下供奉院的调令来青城山,听说他杀了车山雪,也不像那朝廷来使一样胆小如鼠,敢所有人一起上辞呈,不怕惹恼了他连山也下不去,好歹算有真风骨。
而有些人,明明和车山雪并非一派,却不敢来青城山投诚,生怕讨了他们大国师的嫌,如今以为车山雪不在了,又屁颠屁颠地送上门,送上门就算了,送的还是刘伯光的门,叫人怎么瞧得起。
身在刘家的车山雪可不知道自己还没有见到谌巍,就让别人给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谌掌门沉吟了一盏茶的功夫,林苑则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大衍各地发生的新鲜事,发现时间够了,抬手要将掌门身上的金针收起。
便是这时,他听到掌门突然开口。
“哪能让猫猫狗狗都来青城山当祝师。”
“哦?”
“刁难一番,”谌巍道,“赶走吧。”
***
车山雪当然不会晓得已经有人不打招呼地定下了他的来去。
他在刘园正堂里和刘伯光你来我往话里话外明刀暗箭地试探了整整一天,几次差点被姓刘的老狐狸逼出了马脚。好在车山雪虽然失了魂,一身气派却颇能装模作样,更何况他对鸿京里那些人的揣摩真是太准确没有了,若不是他一步抢了先,再过几日,鸿京遣来的祝师恐怕就会和刘家接上头。
等姓刘的老狐狸终于被哄骗了过去,已经是晚上。
他们自然是歇在了刘园,被好好招待。
闵吉跟着刘明业出门了一趟,尽管依然站定刘家都是坏人立场一百年不动摇,但看到刘明业三言两语替他办好了冬试准备,一面觉得受了恩情,一面又觉得自己违背了原则,万分纠结。
堂堂一个有正经官职的祝师会去给街坊邻居家的猫狗治病,可以说是闵吉性格直纯真,也能说是不爱权势好欺负,仿佛初次认识社会黑暗的少年把自己气了个脸红耳赤,见到车山雪也不打招呼,一路含胸驼背,像是颗雨打风吹下的蔫蔫小白菜。
可怜见的,车山雪都不好意思逗他了。
等到夜半三更,闵吉仍然一肚子忧愁,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自己活成了一只香喷喷的锅贴。等他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正要合上眼睛,突然听到房间里的窗户吱呀一声响,像是有人伸手将它推开了。
那一瞬间,过去看的各种话本桥段——什么狐妖入梦,厉鬼索命,强人打劫,都敲锣打鼓地在闵吉脑子里上演开唱。十六岁的小祝师一个鲤鱼翻身爬起来,伸出脚去勾鞋子的同时往窗户那边望。
只见夜幕低垂,北风低着吹,一院子的树影晃动,好似无数人影来往,而他那好先生坐在窗棂上,背靠着一边墙沿,面朝着他,眼睛都笑得弯起。
“我在隔壁都被你吵起了,”车山雪挖苦他,“长夜漫漫,闵大人是在思念哪一家的姑娘?”
为了进青城剑门,闵吉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把官给辞了,不然和和镇怎么可能放他走。此刻听到车山雪喊他闵大人,闵吉先闹了个大红脸,渐渐的面上薄红又退去,他穿好鞋子,都到窗前,低垂着头,让车山雪看他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