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流官制度,可作为一县主官,他与底下的小吏自然有着高低之分,不过主官施行政令也得看底下小吏配合,加之为人处事的讲究,因此在他们的日常相处当中,罗捕头一直对刘知县恭敬有加,刘知县也对他多有客气,这是他们的合作模式。
罗捕头事无巨细,从今日早晨上班见宋先生院墙破损开始,到下午抽空又去拜访宋先生,两人间的谈话,再到泰安寺一行,甚至自己的相关推测都向刘知县汇报得清清楚楚。
听完后,刘知县长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幕僚在身后小声提醒:“大人,还是先处理贵人们的遗失之物吧……”
“嗯。”
刘知县这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看向那口箱子,接着又看向罗捕头:“这里面的物件,你可清点过了?”
“大人,属下一眼未看。”
刘知县转过身,与幕僚对视。
幕僚对他点了点头。
“明远你办事向来讲究,我是放心的,这些物件我自会请大人们来认取。”刘知县这才说道,不过停顿了下,他仍是忍不住,又问,“那甜水巷的先生当真只与广宏法师说了几句话,就让广宏法师自焚而亡了?”
“回大人,当时泰安寺香客众多,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啧啧……”
刘知县内心震惊,只觉宛如神仙手段。
“那你说的院墙受损一事……”
“属下虽未从宋先生口中听闻那究竟是何妖物所为,但听狱中那贼人说过,广宏法师养有三只青面夜叉,身高一丈有余,体大如牛,站在地上便可平视二楼之人,想来就是这怪物所为。”
“那你又说院中毫无打斗痕迹……”
“不仅没有打斗痕迹,属下下午去问时,见那宋先生面上毫不在意,恐怕这夜叉鬼只在瞬间就被制服了。”
“……”
刘知县闻言,又回头与幕僚对视一眼,随即才感慨:“这般高人,往常只在山中清修,何时我逸都城中也来了一个……”
罗捕头听出他的意思。
知县之前便有结识之意,现在恐怕已有了登门拜访之心。
“属下听说宋先生是云游至此,暂且歇脚,以前也是在山中清修的。即使到了城中,也是独居一处,只与狸奴为伴,最喜清净,每天进出也都是独来独往,怕是去看红尘去了。”罗捕头隐晦提醒。
“可惜……”
刘知县摇了摇头。
既如此,自己倒不敢去打扰了,不过城中知州大人向往此道已久,广宏法师一案传开后,多半会来询问,自己倒是可以与他细细讲讲,一来投其所好涨涨谈资,二来知州大人官居高位,身份不凡,自然有去拜访的资格。
至于那广宏法师……
显然是犯了戒条、做了亏心事,才被业火焚灭于佛祖殿前。
……
罗捕头为宋游修好了院墙。
宋游倒也没有拒绝——
自己给罗捕头设谋,本身是收了钱的,如此已经两清,而承担被贼人背后之人报复的风险也是应当的,都在这二十两银子里了。可自己之后又助罗捕头彻底破了这案子,罗捕头为自己修缮院墙,也是应得的。
在宋游心中,如此依然两清。
只是罗捕头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自己仍未还完宋游的相助之情,常常送些东西来,但也都是些很实在的肉菜水果。
宋游有时会收,有时不收。
还是那句话——
有时适当的接受别人的好意,其实是大度的一种体现。
有时收下,是让罗捕头心里好受。有时不收,是把握一个尺度,免得造成过多的牵扯。
如此一天天的,日子也过得快。
平凡之间藏有非凡的乐趣。
广宏法师在佛殿前自焚一事很快传扬开来,成了逸都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之事,在江湖圈里则传得更广一些,越传越玄。
世事传闻大抵如此。
而宋游除了听书,又迷上了听琴。
北城的松庐是杨公的住所。杨公以擅长抚琴出名,常在家中邀三五友人抚琴为乐,城中许多贵人都会去拜访,而他每日傍晚抚琴,于是有些爱好声乐之人便会在此时去到松庐之外,茶棚下点茶一杯,以琴声而醉。
松庐不远,宋游常常路过,会停歇片刻。
天气眼见得转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