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欢这样，十分希望那群修士不要停下，就这么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好了。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打击人的，他们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一到这里，陆清嘉就觉得很不舒服，妖的气息太浓了。

原以为按照姬玉提醒他的，此次妖族越界是人族与外族里应外合，应当不会做得太过，毕竟受伤的是自己的同胞。可他好像高估了某些人族的底线，哪怕是伤害自己的同胞，为了真实感，为了凤族的同情怜悯，为了得到凤族的一切，他们还是下得了狠手。

少年落地后便给自己和姬玉隐去了身形，他的隐身咒便是仙宗掌门来了都看不破，更别说这些亲传弟子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入布满血污之地，这里应当是修真界如今受妖邪侵害较为严重的地方，村庄萦绕着黑雾妖气，所有植物全部枯萎，仔细感知一下，会发现里面已经没有生人的气息了。

姬玉心情有些复杂，她紧握着拳跟在陆清嘉身边，少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等她，待她靠近就牵住了她的手。

姬玉望向他，他回眸认真道：“别怕。”他微微抿唇，“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她其实没怕，只是在为眼前这一幕感慨，但他这样说了，她便握紧了他的手。

陆清嘉到底还是只有三百岁未曾经历坎坷的他，因为姬玉的提醒，他不信任人族了，但走进生息全无的村庄，看着死无全尸的村民们，里面甚至还有十来岁的孩子，他到底红了眼睛。

“我杀了他们。”

陆清嘉发现了作祟妖邪的位置，当即便要出手，姬玉及时拦住了他。

“先看看。”姬玉低声道，“他们动手了。”

人都已经死光了，再为了除妖暴露身份不值得，还不如先看看这些修士要如何。

陆清嘉勉强止住怒意，化了结界挡在两人身前，避免万一他们打起来波及到姬玉。

姬玉多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倒是和未来一样贴心。

“妖孽受死！”

一声高呼响起，那边已经动起手来，姬玉没修为视力不太好，就只能扶着陆清嘉的手臂使劲眯眼去分辨。分辨了半天，发现这些修士有些实力不济。

“他们不是那些妖的对手。”陆清嘉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他转回头来问，“要帮他们吗？”

方才她拦着他，他现在就记得先问过她，姬玉思索片刻道：“再看看，先不急。”

陆清嘉对她的话没有半点违背，哪怕过于善良的他有些看不下去，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她发话。

姬玉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判断了一下形势，才对陆清嘉说：“可以了，但不要用凤凰火，会暴露身份。”

陆清嘉本来也没想用，少年气势凛冽道：“除妖当然要用仙族的法术了。”

他飞身而去，姬玉站在原地看着，只见方才修士们拼尽全力都敌不过的妖邪在他的手下都没撑过三招，惨叫声不绝于耳，妖气冲天而起，漫天黑色里爆发出金色的流光，姬玉面前的结界散去，她就知道这是完事儿了。

她慢慢走过去，那些修士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多谢这位道友相助。”最冷静的那个是之前过于关注姬玉的男修，他一身白衣，脸上染血，十分狼狈，但气质依然清正优雅。

陆清嘉还记着他惦记姬玉的事，完全不理他，径自走到重伤的狼妖身前，半蹲下道：“此次妖界越界，是你们与魔族的计划吧。”

狼妖惊异地看着他，梗着脖子不说话，陆清嘉接着用直接与他单独传音：“这群修士里，哪个是与你们勾结好，领着他们走上圈套的？”

狼妖表情更错愕了，好像没料到他们连底裤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了。

陆清嘉瞧见他这个表情就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他抬手要将他杀了，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被狼妖咬死的，这畜生死一万次都不够，要不是不能用凤凰火，他定要他神魂俱灭。

但他正要动手，之前说话的青年便叫住了他。

“道友且慢。”那青年跟过来道，“虽然他杀了很多村民死有余辜，但还是等将他带回玄天仙盟再做处置吧。”

这就和有人犯了罪，不能私下处刑，还是要上衙门才好。

陆清嘉何曾被人这样置喙过，更别提是个小小的人族，他站起身，身高比那青年高许多，青年仰视着他，表情有一瞬迟疑。

陆清嘉打量他好一会，一言不发抬脚便走，那青年目光追随着他，见他牵起姬玉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走了。

“方才那位是哪个仙宗的大能？”

此刻有人开始议论：“我们这么多人都敌不过这狼妖，他不过三招便制服了他们，修为恐怕在化神期了吧？”

“我看不止，估计要在渡劫期了。”

“可如此厉害的大能，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众人都是三大仙宗的亲传弟子，确实不该对修为如此高的大能一无所知，那人还是少年模样，难不成……他不是人？

陆清嘉走之后一路心事重重，姬玉也不打扰他，只安静地陪着。

走到无人烟的地方，陆清嘉停了下来，他拿起腰间玉佩，凤凰玉佩亮着光，那边传来王后温婉的声音。

“嘉儿，你又跑到哪儿去了？你父君要见你，却发现你寝殿无人。”

陆清嘉没说话，王后便继续道：“你难不成是下界去了？你的玉牌好像在凡界？”

陆清嘉还是沉默，王后已经确定了猜测。

“是为了人族的事？”王后叹息一声道，“你该相信你父君的，你还小，实在不必参与这些事，凡界如今很危险，你早日回来。”

陆清嘉终于开口了：“母后，人真可怕。”

姬玉因这话握住了他的手，少年咬了咬唇，垂下眼对玉佩那头的王后说：“母后，我很快就回去了，你不必担心。”

他想将方才的发现告诉王后，但王后直接道：“我怎能不担心？你尽快回来，否则母后只能亲自去寻你。你父君已经知道人族与外族勾结的是何人何宗，正着手处理，你千万别插手，若因此暴露身份惹了危险，便是不看你自己，也想想随你一起下界的人。”

这是说姬玉？

姬玉吃惊：“我被发现了？”

玉佩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温和的笑，很像姬玉和陆清嘉在死生崖边成亲那日，火焰中轻而温柔的笑。

那是王后的笑。

“早日回来，也好让母后看看你心仪之人。”

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姬玉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陆清嘉则还在想在村子里看到那一幕。

他突然牵住姬玉的两只手，眼睫轻颤道：“姬玉，若你不曾来过，今日那些村民的下场，便是凤族的明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