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云舒没有急着先走，她和周鑫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

三人站在大厅一时相对无言，周瑾搀着拐杖没让管家扶着，站在一旁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毕竟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云舒看不惯这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率先出来打了圆场，“都坐吧，都别愣着了。”

“云舒，我让人送你回去。”

依旧是个不听人劝，只负责下命令的死性子，云舒到底还是了解周瑾，望了一眼周鑫干脆的走了。

周鑫欲言又止，周瑾拄着拐杖转身，“去书房谈。”

周瑾走的很费力，步子迈的小，周鑫在后面看着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周瑾吹倒，他一步抵得上周瑾三步，不过他没着急，也没想着上前去帮忙，这是他们之间的唯一的默契，周瑾从来不需要这种可有可无的关心。

走到书房，周瑾总算坐了下来，周鑫没等周瑾吩咐，自觉坐在了周瑾的对面，周瑾有个算得上稍微强迫的习惯，他一向不喜欢抬头仰望别人，这个习惯不算禁忌，但是周瑾会因此心情很不好，周鑫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周瑾有这个不为人知习惯了。

书房开了空调，周瑾连衣服都没脱，下巴抵在衣领上显得有些疲惫，周鑫坐在对面看的真切，却又不敢相信。

他看着周瑾微低了下头，脸往外套里又陷进去了点，周瑾一身全黑的衣服显得周瑾面色更加苍白寡淡，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哥，你身体怎么样？”

周瑾：“你要说什么事？”

周鑫自嘲一笑：“哥，我就想问问你至今为止你到底满意了没有？”

周瑾看着情绪稍显失控的周鑫一脸漠然，“我没这必要，和云舒离婚也是必然，一个过程而已。”

“一个过程？”周鑫重复道：“一个过程值得你大费周章的请了整个圈子里所有能来的人？其他的原因暂且不论，是不是警告我也是其中一项？”

周瑾摇头一笑，笑容依旧是周鑫熟悉的轻蔑和不屑，“警告你？”周瑾手指轻点了下脑子回：“你有那一点值得我警告？周怀安没死的时候你都毫无胜算，现在你又有那一点值得我去大费周章的警告？”

这是个无法让人反驳的事实，周鑫再一次在周瑾面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你觉得自己可怜吗？周鑫。”

“可怜？”

周瑾点头道：“你不是从来都这么觉得吗？大公无私的把周氏让给了我，心里没有肖想过周氏，都是被周怀安强逼的，自己醉生梦死，败家浪荡还要归咎于怕我疑心太重，为了让我放心？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的伟大？”

周鑫否认：“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我说过周氏永远是你的，我不会”

“你不会和我争？”

周瑾摆手道：“你错了，周鑫，在法律上来说我和你拥有同等继承权，没有周氏就必定属于谁的说法，当然从感情层面上来说，我觉得作为私生子的你确实不配，不过不要多想，这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周怀安。”

周瑾看着许久不答的周鑫已经没了耐性，“如果你还有其他要说的一并说了，下次我可没这个义务陪你继续下去。”

被周瑾说的哑口无言的周鑫突然站了起来，他顾忌不了这么多，低头看着周瑾说：“哥，我不是觉得自己大公无私，我只是从心里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我醉生梦死混账浪荡无非是想告诉周怀安我的态度，现在来看可以说是个糟糕且幼稚的决定。”

“还有。”周鑫俯身靠近了些说：“我是个私生子不错，你觉得我不配，我却从心里觉得你配，不是因为你名正言顺，是因为我知道的周瑾他配得上。”

周鑫眼里的认真作不得假，再加上戏剧效果的泪光都有了，周瑾差点都要忍不住动摇了：“周鑫，兄友弟恭不适合我们，想一想又会觉得我可怕了是不是？”

“可怕？你在说什么？哥。”周鑫听不懂也想不通。

可他又抓住了另一个事情的关键处，“哥，你忘记我们以前也有过很好的时候了吗？”

周瑾已经平复好了情绪：“你也说了是以前，没事儿可说就回去吧。”

周鑫激动的喊：“以前可以，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周瑾几乎是咬着牙发出的气音：“破镜可以重圆吗？时光可以倒流吗？”

“破镜不可以重圆，但只要你摔了面镜子，我就可以给你一点点拼起来，时光不可以倒流，但只要你愿意，我以前和你怎么过现在就还怎么过。”

周瑾：“一通歪理。”

“重点是你怎么想。”周鑫道。

周瑾不愿多说，拄着拐杖站起身虚晃了两下被周鑫及时扶了一把才免于被摔倒的命运。

可周鑫这一扶不要紧，却发现了周瑾的衣服近乎都湿透了。

“哥，你怎么”

周瑾气喘道：“放开，滚出去。”

周鑫不肯放，又被周瑾的行为弄的恼火，着急的要去脱掉周瑾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

周瑾用尽全身力气一甩，拐杖都被甩的打飞在周鑫身上，语气愤怒指着门口说：“我说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赵叔。”周鑫朝着门外喊，等人进来了才说：“照顾一下哥，我今晚在这住着，有事儿叫我。”

等人出了门，赵叔扶着周瑾回了卧室紧张的问：“少爷，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不用，我休息会就好了。”怕人担心又添了句：“有事我会叫你的，赵叔。”

赵叔无奈的退出了房间，周瑾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到了最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微微隆起的腹部让周瑾有了一瞬间的心安，嘴角微弯：“委屈你了。”

翌日，周鑫特地起了个早床想逮着周瑾一起好好的吃顿早餐。

只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周瑾的早起程度，他刚到楼下客厅就发现周瑾刚从外面回来。比起昨天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礼服套装，今天的周瑾显然要干净清爽的多，穿着宽松休闲的运动套装，看起来反而要比周鑫要显小的多。

周鑫笑着打招呼：“哥，你去晨跑了？”

周瑾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简单应了声：“嗯。”实际上他只是在外面慢走了几圈。

惯吃的吐司面包，周鑫吃的腻味又煎熬，连一旁的牛奶都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奶腥味，他强忍着吃了几口，却发现了周瑾竟是一口都没动。

“我回房休息会儿，吃完早饭让赵叔送你回去。”

这回的周瑾走的很快，周鑫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又是那点被自己搞砸了。

回房后的周瑾吐了个天翻地覆，等稍微好些了洗了把脸看着一身狼狈的自己只余苦笑，平时都没见反应，怎么今天这么强烈。

他摸了摸腹部，无奈道：“闹什么？给我安分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乖，听话好不好。”

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周瑾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真是个神经病。饥肠辘辘，躺在床上入睡前的最后一刻他在想：等人走了，他一定要吃顿好的。

周鑫没走，他不是傻子，他只是觉得事情非常的不对劲，直觉占据了上风，这两天的周瑾像是着急的想要把他推出去一样，连一贯的沉稳都丢了个干净，看起来比他还要急躁。

周瑾是闻着香味醒来的，等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周鑫竟是搬了条凳子坐在旁边一直看着他，醒来之后冷不丁的还被吓了一跳。

等到心绪平复片刻问：“你怎么还在这？”

周鑫想去扶着周瑾坐起来，被周瑾挥手拒绝：“不用，你出去吧。”

“哥，你好像一直在赶我走？为什么？”

周瑾答：“烦，够吗？”

周鑫苦笑：“够，这是我特地让厨房炖的番茄牛腩，天气热，吃点酸的开胃，以后让厨房给你煮点热食，每天都一样多难吃，这么多年”

“周鑫，不该你管的别管，难吃不难吃都由我做主，你又算”

周鑫接上：“我不算什么东西，这回不用你赶我走，哥，牛奶味道很腥是不是？我真的很讨厌喝牛奶。”

周瑾看着周鑫干脆的出了门，被他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打岔，后背都被惊了一身冷汗，神情都有些恍惚，思虑再三后续都被处理妥当，没有理由和必要的条件有被发现的可能才安下心来。

床边柜子上放着的番茄牛腩还用砂锅煲盛着散发着热气，连空气中漂浮着的酸味都令人垂涎欲滴，周瑾拿起勺子舀了口喝下，汤汁浓稠酸爽一路暖到了胃，周瑾不由在想，他到底是在干些什么，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体面，教养，风度还有不能为人所知的禁忌都是分别套在身上的枷锁和脚上的镣铐，周怀安因为自己双性人的身份迟迟不肯放权，他到底还要为这层关系折磨自己到什么地步，一直以来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他可以不要周鑫，但可以借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作为慰籍，势在必得他会去要，脱离掌控的事情他不喜欢，他承认自己自私且固执，可他改不了，他这辈子唯一的出格行为就是设计周鑫，来了场连周鑫本人都不知道的一夜春情。

做过之后他又在想，这辈子能任性这么一次也够了，所有的后果他都愿意承受。

周鑫抓着手里这沓照片心乱如麻，不能说和说不了的憋屈和苦闷郁结在心，足以让他全盘崩溃。

手里的电话没有预兆的按了出去，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喂，干嘛？”

“徐湛，出来陪我喝个酒。”

三个月没被周鑫打扰的徐湛一听周鑫这语气觉察出了不对，“发生了什么事？”

“算了，我挂了。”

“喂你他妈的”

徐湛立刻明白周鑫这货肯定是遇上事情了，平时咋咋呼呼的没完，真遇上事情肯定憋着气闷葫芦一个。

苏皖南刚被徐湛按摩完腿，睡意来了一半又被打断，他托着肚子用脚点了点徐湛，“怎么了？”

“我要去找一下周鑫。”

知道电话被周鑫挂断的苏皖南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嗯，常去的地方就那几个，不是的话我再去他家找找。”

徐湛亲了下苏皖南，有些愧疚道：“早点睡，要是饿了，厨房还留了汤，就是要你自己起来热一下。”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宝宝要是夜里还闹你，就给我打电话，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还是把你送回老宅？”

苏皖南亲了下徐湛的脸颊，“好了，就一晚上没多大事情，我也困了，你好好去找周鑫，我不闹你，这小家伙也不会的。”

徐湛是在家私人会所的包厢里找到的周鑫，他一时间好气又好笑，走过去看着瘫在沙发上的周鑫踢了一脚，“我他妈的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随便去个酒吧放纵自己？”

徐湛以为周鑫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这句话恰恰刺中了周鑫的痛点，平常风流英俊的面孔在这一刻却尽显狰狞，“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徐湛已经没有功夫去计较周鑫的反常，挨着周鑫一旁坐下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鑫掩面痛哭出声：“不能说，我他妈的说都不能说。”

徐湛没有追问周鑫话里的矛盾，“走吧，送你回家。”

“家？”周鑫冷笑：“我没这个东西，哪怕就是前几天我还以为我有，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们都是疯子，我怕了。”

徐湛不理，一手撑着把人从沙发上架了起来，猜测这事肯定和周瑾脱不了关系。

“斗不过了就避开，避不了了就面对，要是都不行你就试着和周瑾谈一谈，以后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矫不矫情？”

徐湛费力的架着周鑫往前走，“你吃什么了，这么重？”

醉意朦胧的周鑫转脸过去道：“你说的没错，这事儿必须得有个了结，送我去周瑾那儿，快点。”

徐湛怀疑道：“你改天行不行？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能搞得定周瑾？”

周鑫被徐湛扶上了车，被塞进后座的周鑫指着徐湛道：“别他妈的废话，送我去。”

徐湛嘀咕：“等你哪天清醒了，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等把人送到周家，已经是夜里凌晨两点了，周鑫冲着大门大喊大叫的嚷嚷着要开门，等人出来的时候又折腾了一顿功夫。

这种事情徐湛不好插手，把人交给了来开门的赵叔道：“他喝了点酒，有点闹腾，让他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

周鑫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这会儿他是一刻都等不下去，走出房门蹲坐在周瑾的房门口等着人醒。

“二少爷，你怎么在这？”

周鑫看着赵叔手里端着的早餐，“我哥他醒了？”

赵叔点了点头，“少爷一向早起。”

周鑫伸手：“我来吧。”

赵叔被惊的一避，“不用了，二少爷。”

周鑫接住托盘低声道：“赵叔，我都知道。”

周瑾弯不了腰，手伸长了也够不到，小腿抽筋的难受，听到动静出声：“赵叔，帮我按一下小腿”

周鑫走到床边把早餐放下，刚想上前帮忙就见周瑾把腿伸回被中淡定的靠在床侧问：“你回来做什么？”

“看你。”

周瑾：“回去吧。”

周鑫没接这句话，“上一次我就在想，你为什么那么着急的赶我回去，以往你顶多对我视而不见，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知道了要怎样？”

周鑫看着面上毫无波动的周瑾，只想把他这层虚伪的表皮撕烂撕透，“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让你滚。”

周鑫冷笑：“我滚了，这肚子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周瑾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以，带着我的种想瞒着我一辈子？”

周瑾回道：“你就算知道了也该装不知道，瞒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一辈子？”周鑫咬着牙道：“你又凭什么能够瞒我一辈子？计划天衣无缝还不是出了纰漏？”

周瑾看的透彻，“算计你的事情没有纰漏。”

昨夜酒喝的有点多，周鑫拿过原本周瑾的水一口喝下，说：“对，上次酒吧的事情我确实查不出来，之前我还想我到底是招惹了谁，设计这么一出，免费送给我操还不要钱，我自以为魅力过人，却没想到是我亲大哥上了我的床。”

“周瑾，所有的事情你算的都挺好，怎么唯一忘了你自己这个变数呢？”

周鑫第一次直呼周瑾其名，甚至走过去还抬着周瑾的下巴端详了片刻，“你穿女装爬我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有被发现的一天？”

周瑾把放在他下巴的手拿开，“我竟然敢做就有把握，再说就算发现了，你又能怎样？”

“周瑾，你是不是没有怕过的事情？”周鑫道：“你觉得所有事情都能被你轻易掌控，连我们是亲兄弟这件事情也能被你轻易抛下，疯子，你真的太可怕了。”

“疯子？”周瑾抬头看着周鑫说：“可怕？换个词，听多了实在没新鲜感。”

“你真的”

周瑾逼问：“我真的什么？周怀安把你这贱命一条的私生子接回来不过就是为了给他传宗接代用的，你除了有这点用，你那一点能被周怀安看上？我这样做也算是完成了他的遗愿不是？他泉下有知也会感谢我的。”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周鑫根本算不上脾气好，周瑾三番五次的贬低和看轻让周鑫冲动的想做些什么，“私生子？贱命一条？一无是处？”

周鑫一连说出这几个词，“周瑾，就算这样你不还是让我这贱命一条的私生子求着上你？”

周鑫在周瑾注视中一点点的扯下皮带，“你又何必遮遮掩掩，大不了一起疯个彻底，让大家看看亲兄弟乱伦的戏码精不精彩？我倒要看看是谁先认输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