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钟是几个世纪一样的漫长。直到那张面纸被揉皱,并被唐元扔进垃圾桶,何梁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她的背影,若即若离,让他摸不着方向。他真想牵住她的手呀。
早餐结束后不久,便有医生来查房。她在床尾掀开何梁的被子,敲了敲他的腿,说:“是肌腱轻微断裂和气血亏虚。这么健壮的年轻人,不应该呀。”
何梁想起这几天和舍友们为筹办工作室,拉项目忙得昼夜颠倒,回道:“应该…是劳累过度。”
“但是这腿呢?看上去是新伤加旧伤复发呢,近几年有没有做过什么剧烈运动?”医生追问。
想着唐元就在身边,何梁故意模糊作答:“骑车。”
“骑车?”医生好奇地挑眉,似乎在思索什么样的骑车能把身体折腾出病根。
何梁只得继续:“……两年前的冬天,骑车去过西藏。”他话止于此了,不能再多了。如果她决定放下,那么他现在倾吐的这些行为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难怪。是受伤了吧?不愧是年轻人,胆子可真大,还专挑冬天,不怕把命送了?”
唐元猛然被点醒。两年前的冬天…不就是他从海岛回来的那个寒假吗?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性命地冒险呢。
“你先休息,待会儿我跟你针灸。还好你身体底子好,休息一阵,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拿着病历本写了几笔,又跟何梁交代了几句后离去。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窗外已日头高照。阳光照在唐元的眼皮上,晕乎乎的。她昨晚本就没睡好,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要不要回去休息了?”何梁及时问道。现在天大亮了,他总算放心她一个人走在路上了。
唐元思绪还在他的西藏之行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理智偏偏不愿意承认,懦弱地躲在被子里,逃避着。
“反正也没事……”她私心还是想再待一会儿。
何梁自然也舍不得,提了一嘴后就不再提,在大块的时间间隙中向她抛出问题。
“打算多久回去?”
唐元本预备明天回海岛,但看着他的脸,却改口了,“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
“我的工作室最近要开张了,如果有空,欢迎过来看看。”
叁天后,四月早春,阳光闪闪的上午。
从京清大学后门出来,是崭新的科技园。科技园乘电梯上到二十楼,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敞开的大门,门上是一个叁米宽的小型牌匾,上面写着“enquire”。
室内约五十平米,由磨砂玻璃隔出两个不同面积的空间,地面是堆积的灰尘和各类建材的纸壳。
何梁简单套着件运动背心,穿着工装裤,站在铝合金折迭梯上粉刷着天花板的墙壁。他健硕的大臂上已铺了一层汗,鞋面和裤脚全是腻子膏的白色小圆点。
“何哥,你才出院,让我来吧!”游爽扶着梯子,战战兢兢望着何梁在墙面来回挥动的手,问道。
“别担心,你去把电脑组装一下,别让老习一个人忙。”何梁神态自若,连语气都没什么起伏。
“喂,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何梁回头给游爽一个眼神,冷不防道:“其实,是我不放心你。你太糙了。”
“你特么…何梁!”游爽很受伤,小心脏被插了好几刀。他悲愤转过身,走向习学文,心里暗骂,何梁你真是不识好歹。
两个多小时一瞬即逝,忙活的叁人都没发现,直到,一声清脆活泼的女音打破沉默。
“吃午饭啦!各位朋友们!”
游爽的女朋友筱筱是叁位创业勇士的后勤,刚考上京城的公务员,还没入职,清闲得很,每天中午、晚上定时定点送饭。
“开饭咯!”游爽把胳膊上的汗巾一甩,屁颠屁颠奔向女朋友,搂过筱筱,一口在她脸上啵了一下。
“臭死了!滚开!”筱筱嫌弃地捏住了鼻子,理都不理男友,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桌上,拿出里面的四份盒饭。他们四人的午餐就在这张小小的桌子上解决。
为了亲近筱筱,游爽听话地跑到同层楼的公共卫生间清理。何梁和习学文忙完手上的活后才一前一后走到饭桌边。
何梁随便拿起一个饭盒,拆开。牛肉的香气扑鼻而来,是番茄炖牛腩盖浇饭,另一格还有简单的素汤。虽然初期资金有限,筱筱还是尽心尽力给大家选好伙食,都是肉多价格适中的饭菜。
正当何梁拆开卫生筷,预备开始享用时,筱筱突然走到他身边。她手上还拿着一个饭盒,一副难为情的表情。
“何哥,你的是什么菜呀。”
“这个。”何梁大方把饭菜给筱筱展示,“怎么了。”
筱筱锁眉,唉声叹气道:“坏了,我今天没注意餐馆给的菜单。游爽的那份盒饭里有鱼,他对水产品过敏的。”
“我的盒饭是虾,老习的是炒花蛤,你说这巧不巧。”
何梁马上明白筱筱的意思,大方把自己的饭盒交给她,微笑道:“我的是牛肉,你拿去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谢谢…谢谢何哥嗷!”筱筱接过饭盒,眉头舒展了,脸上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嘘——”突然,习学文冲何梁吹了声口哨,手往门口指了指。
筱筱也看到了习学文的动作,迷惑不解,和何梁一并转过头去看。
何梁目光就这么一扫,视野中赫然就出现了唐元的脸。她站在门口,睁着圆眼,刚好和他对上。她的两片唇瘪成透明色,两只弯眉挤到一起,几乎整张脸都拧成了一团。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是…他惹到她了。
想到刚才,何梁马上反应过来唐元为什么这么生气了。也是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唐元将手上的花篮摔在地上,扭头就往外跑。
何梁拔腿就追,下意识大喊:“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