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阳关 (八 下)(1 / 2)

盛唐烟云 酒徒 2995 字 7个月前

第三章阳关(八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待王洵下令,方子陵从亲兵手中抢过牛角号,奋力回应。

所有尚未战死的飞龙禁卫每人牵住一匹战马,默默地立于车墙之后,头盔上泛起点点晨曦。

以七十残兵迎面对撼六百敌军,即便胜,很多弟兄也注定无法再看到今早的太阳。但是,没有人以伤重为借口逃避。

他们是一群骄傲年青人,一群年青的虎豹,即便身上布满了伤口,也无法低下高贵的头颅,向野狗寻求庇佑。

河西官贼在迫近,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车墙巍然不动。

河西官贼继续迫近,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车墙巍然不动。

龙吟一般的号角声成了车墙后的唯一声响,没有气愤的怒吼,没有胆怯地哭泣。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站着,等待最后一刻到来。

战场上突然爆发的寂静,令一众河西官贼觉得很不踏实。不知是谁带头,鱼鳞阵中响起一声声呼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车墙依旧巍然不动。

所有人,从飞龙禁卫到民壮,都握紧了武器,手指关节被寒风吹的发白。

在敌军发起进攻之前,围在营垒四面的马车已经全部被卸空。只要敌军进入恰当范围,伙长赵怀忠就会点燃摆在营垒前的所有一窝蜂。随后,民壮负责推开马车,飞龙禁卫们立刻跳上坐骑,冲出营垒,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当他们切入敌阵中央后,魏风和朱五一两人就带领民壮从两翼包抄冲上去,向狼群发动最后一击。

王洵的安排很简单,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他,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破敌之策。庆幸的是,对面的古力图在排兵布阵方面也很平庸。哥舒翰过于注重同族的血脉联系,短短几年时间内,把河西军中的突厥人都像芦苇拔节般提到了关键位置,却没办法让他们领军打仗的本事也像官职一样迅速提升。这些苍狼的子孙对战斗的理解,还停留在“蚁聚狼突,悍不畏死”层次,与那些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将本不可同日而语。

五十步,四十步,鱼鳞阵的移动速度陡然加快。车墙后,成排的弩箭出来,砸在盾牌上如雨打芭蕉。

不断有弩箭从盾牌的缝隙扎进去,将躲在后面的河西官贼穿。伤者倒在地上翻滚哀嚎,未受伤的士卒却谁也不敢停下来施以援手。古力图和他的亲兵就走在鱼鳞阵的最后一排,见到有人迟疑不前,不由分说,兜头就是一刀。

既然后退是死,停下来是死,前进也许是唯一的生路。一边嚎叫着,官贼们一边迈动双腿。三十步,二十九,二十八。近了,近了,近到营垒后的人已经能看清楚他们的眼睛。忽然间,赵怀中呲牙一笑,将手中火把向下戳去,戳中绑在一起的药捻子。

十几条火蛇突突前窜。所有人飞龙禁卫同时抬起手,用一片黑布挡住身边坐骑的眼睛。那种名叫“一窝蜂”的东西乃终南山上的炼丹道士所献,匠造监刚刚掌握其制造技巧,能很不稳定。除了少数飞龙禁卫得近水楼台之便,有幸目睹过其试效果外,其他各军镇本没见过实物。这次也不知是兵部哪个郎官发晕,竟然把此等守城利器当做进攻之物拨给了安西四镇。

对面的河西官贼也被突然冒起的火蛇弄得一愣,攻击的节奏略微停滞。就在这一瞬间,数千条火蛇从摆在营垒外围的那几个黑漆漆的大箱子中窜了出来,上下左右,拖着长长的尾巴,无孔不入。

“妖法!”恐惧的哭喊声立刻从鱼鳞阵后响起。战旗、披风、盔缨,所有能被点着的东西,基本上都冒出了浓烟。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名兵卒丢下盾牌,掉头狂奔。

火蛇从背后追上去,咬住他们的皮铠。剧烈的恐惧令他们倒在沙漠中,来回翻滚。惨叫声中,烤的味道瞬间传入所有人的鼻孔。更多的河西士卒丢下兵器,四散奔逃。

“站住,都给我站住!”古力图气急败坏。举起横刀乱砍,试图阻止恐慌的蔓延。站住队伍最后的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冒着火蛇的怪箱子,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几千条腾空飞起的火箭,声势虽然浩大,实际造成的伤害还不如一波投矛。可没有人肯在听他的话,平素装神弄鬼装成习惯的官贼们,已经把对鬼神的畏惧印在了内心最深处。见到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本能地就往妖术上套。

“撤,大伙一起往下撤!保持队列!”无可奈何,古力图只好退而求其次。即便这回输了,己方人数依旧是敌军的两倍多。实在啃不动这块硬骨头,就豁出脸皮去向驻扎在附近的其他河西各营求援。相信除了镇守阳关要塞的高蛮子之外,其他将领都不敢不给自己这个面子。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将他的梦想踏得粉碎。

硝烟背后,飞龙禁卫们策马冲出,手中长槊平端,马蹄扬起一片金色的尘土。

王洵冲在队伍的正前方。双手握紧一长槊,马鞍下挂着刚刚被方子腾捡回来的链子锤。沙地很软,战马无法冲起速度,但对付乱作一团的河西官贼已经足够。

挡在王洵战马前的第一个牺牲品是一名长着卷曲胡子的回纥人。见到长槊袭来,居然忘记了躲避,被长槊瞬间洞穿了口。大唐最优秀的工匠用天下最良材料制成的长槊在撞击的反作用力下,迅速弯曲成了一道弧线。随即,槊身“呯”地一声弹直,将伤者提离地面,借着惯甩出去两丈多高,惨叫着掠过其他河西士卒的头顶。

“呯——”“呯——”“呯——”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队正方子陵、伙长周德树护住王洵左右,组成一个锐利的刀锋。其他飞龙禁卫紧随其后,刺入敌阵,长驱直入。

早就残缺不全的鱼鳞阵迅速崩溃,河西士卒纷纷败退,但也有个别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开始做出正确反应。他们背靠背挤在一起,三五人聚成一个小团。然后彼此呼应,慢慢互相汇拢。

如果让他们聚集起来,大伙就要前功尽弃。王洵拨转马头扑过去,用长槊冲散一伙对手。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身后的弟兄们跟着他纷纷拨转马头,扑向个个凝聚的战团。本来就不快的马速瞬间减缓到最小,个别禁卫甚至不得不停下来,以免长槊误伤到自家袍泽。

“上啊!哥舒大人看着呢!”一名身材魁梧的河西军校尉看到机会,高举兵器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飞龙禁卫。双方一个在步下,一个在马上,灵活差距甚大。很快,那名飞龙禁卫就不得不跳下坐骑,用随身横刀与河西校尉周旋。几名被逼到绝路的河西士卒趁机一道反扑,将飞龙禁卫困在中间,乱刀砍碎。

“上啊,别给哥舒大人丢脸!”得了手的河西校尉继续大喊大叫,试图召集其更多的同党。飞龙禁卫伙长老郑距离他最近,不得不带领几名弟兄拨马迎战。论身手,禁卫们大占上风。在战斗经验方面,河西士卒则略胜一筹。双方很快纠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战马陆续倒地,飞龙禁卫跳下受伤的坐骑,徒步拼杀。一名河西兵卒被老郑用横刀砍中,伤口从肩膀一直裂到了胯骨。临死之前,此人突然发了狠,怪叫着扑倒,紧紧抱住了老郑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