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排行第九,却是皇家出身,这辈子也没谁敢喊他一声“老九”,便是一愣,这才瞧见纪颜朝自己招手,才连忙迈步过去,听他低声道:“殿下恕纪某无礼,人多眼杂,请殿下落座!”
比起他大哥李承乾,李治就更温和些,也更聪明些,闻言就撩袍坐下,凑近纪颜,小声道:“新丰候怎会在这小店中,我先前竟没有瞧见你!这几天你都不上朝,我要谢你,都找不到人!可巧今天遇见了,咱们非要好好聊聊!”
纪颜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晓得高句丽的事情,却不接话,只道:“殿下怎会独自一人在街上溜达,也没个护卫跟着,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一听这话,李治就红了脸,他这趟偷摸出来,故意没叫人跟着,乃是因着一件说不出口的事情,这会儿也不敢对纪颜明说。
李世民宫中有个才人,是老将武士彟的女儿,今年才十九岁,侍奉在李世民的身旁。李治获封太子之后,入主太极宫东宫,曾见过这位才人两次,却对她一见倾心,明知不合礼法,依旧暗暗挂念。这几日武才人愁眉不展,李治就想要逗她开心,这才独自上街来,寻摸些新鲜玩意儿,带回去给她。
此乃违背伦常之事,李治自然不敢宣扬,就是贴身服侍他的下人,也不晓得这天大的秘密。他心中有鬼,自然怕被人戳穿,这会儿听纪颜问起,就只得搪塞道:“我在晋州时,经常隐瞒身份,上街查访,如今回到长安,也没改了这个习惯。”
纪颜先瞧他面红过耳,就觉得事情不对,再听他这般搪塞,就愈发生出好奇,却也不好挑破,只道:“殿下今后是要统领万民的,多瞧瞧民间疾苦也好,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孤身一人出行,还是有些不妥。”
李治连忙称是,想方设法转移话题,道:“高句丽的事情,我都听父皇说了,父皇说新丰候为人正直,又有决断,单薄名利,一心为了朝廷,要我多跟你学,多听你的进谏,只将你当作魏丞相一般尊重,今天便受教了。”
这才叫纪颜不好意思,也不知今天出门撞上了那位福神,接二连三有人夸奖自己,还都是出自真心实意,这就摸着鼻子道:“承蒙陛下厚爱,纪某愧不敢当……哟,酥饼来了!哎我说老九啊,他家的酥饼可是大大有名,别瞧你平时吃得好,未必吃过这街边小吃哩!”
其实纪颜根本没来过这家店,也不知他家的饼子如何,只是随口一说,就被端饼过来的伙计听见,叫他一时眉开眼笑,道:“大爷好眼光,更是好品味!谢大爷金口,咱家这酥饼,担得起大爷夸哩!”
他这话说得客气,内里却颇有些骄傲,才叫纪颜和李治都生出好奇,这就各自抓了个饼子,送到嘴里一咬,顿时羊油四溢,葱香满口,酥得掉渣的饼皮碎了一手,却来不及清理,只忙着大口咀嚼,就是这饼子真好吃到了一个境界。
纪颜三两口吃完一个饼子,只觉得意犹未尽,这就连声吩咐道:“好好好,你果然没吹牛,这饼子可称一绝!再来二斤,我今天要吃个痛快,顺便给我打包二斤,要叫我家夫人也尝尝!”
一听“夫人”二字,伙计就浑身一个激灵,没有二品以上的诰命,谁家的婆娘敢叫“夫人”?这就叫他一瞬间身子僵硬,舌头也不再利索,结巴道:“启、启禀老爷,咱家这、这饼子可带不走哩!热饼子出锅,凉了就没法进嘴,请、请老爷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