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平也不能接受,但他愿意为了麻殷而放下道德底线。他今晚才发现,朗言对瞿婕不是完全没感情,不能称之为爱,或许可以叫施予。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他猜想那样。但到底是怎样?他也想不明白。
丘平以为,这一晚的事会跟往常一样,到第二天就了无痕迹。但他错了,孔骏夫妻依然秤不离铊,眼神却再不停留在彼此身上。
孔骏把雷狗叫到一边,为昨晚的事道歉。这一道歉,雷狗更是尴尬,不住想起孔骏赤身裸体、盯着妻子在房里诱惑他的样子。孔骏不是空手而来,他给了雷狗一份礼物,某个旅游平台的北京十佳民宿评选,圣母院位列其中。
雷狗奇道:“我们没参加啊?”
“不重要,这奖怎么来的你不用管,你把平台送的牌子挂在门口就好了。这代表你们被业界承认,好处很多。平台下个月会办个颁奖礼,穿得漂亮一些,到时候你会认识很多人,都是有各方资源的业内人士,以后办啥事就方便多了。”
雷狗随口答应,下一秒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圣母院要业界承认来干嘛?雷狗始终想不明白。平稳地过完假日季,2020年眨眼就到来了。雷狗过了26岁生日,看了看自己的户口,每个月有十来万的净收入。这在一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给妈妈买了手镯和戒指,又跟丘平订了去土耳其的旅行。他们打算忙完春节这一波,圣母院关门一个月,让大家都能休养生息。他们会先去内蒙探望嘎乐的父母,然后飞去中东玩一圈。
一个晴朗的下午,康康给他们念了一则新闻,托着腮道:“武汉那边出了一种传染病,说是吃野生动物感染的……教练,村里人是不是会抓野兔吃啊?”
“那可不好抓,以前听说有人在山里挖陷阱的,现在少了。”
“吃兔子太残忍啦,肉也没多少,费劲吧啦的,”哼哈说。
一个服务员接着道:“狍子肉才好吃,咱东北人说,傻狍傻狍。东北有四宝,滚犊子,扯犊子,猫驴子和傻狍子,狍子好奇心贼重,你给他们一枪子,这玩意儿非但不跑,还停下来看看啥事。这时候你瞄准脑袋打,一打一个准。”
康康说:“狍子是个什么啊?”
丘平两手放在耳边,“小鹿班比。”
这段讨论就在跑题中结束,当时谁也没把传染病当回事。兔子和小鹿那么可爱,不吃就是了,牛肉鸡腿不香吗?
1月过了没几天,更多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对圣母院的人来说,有意义的信息不多,武汉实在遥远,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只有丘平感到略微不安:“非典又来了。”
小武说:“不就是肺炎吗,我小时候感染过几回,打针输液很快好了。”
丘平眼睛扫过众人,sars时期雷狗、小武和聋婆都在京郊,尤其雷狗住在圣母院,远离人烟;康康和哼哈不是北京人,其他员工也都不是市里人,没感受过大型传染病的恐慌气氛。
他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说:“非典时我7岁,刚上小学。好巧不巧发了高烧,去医院说要做胸片。我妈坚决反对,她说小孩做啥胸片,不让做,医生说不排除肺炎不能看病啊,不让输液,回家吃药熬着。回去我妈愁死了,万一感染了要进隔离病院的,你们听过不?隔离病院里,很多病人死前都见不到亲人,在里面有跳楼的,有郁闷发疯的,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大家都当丘平说话夸张,又不是中世纪封建社会,怎么可能有这种惨事?康康捧场道:“那时候感染的人很多吗?”
“人数不知道啊,只知道一染上就要被关起来。我在房间躺着发高烧,每隔一阵就听到救护车的笛声,”说到这,当时的恐怖和非现实感又浮现脑中,七岁的丘平感到自己像个逃犯,那些救护车终有一天会逮捕到他。
雷狗问:“你那时候是感染了?”
丘平耸耸肩,“不知道,反正烧几天就好了,我生龙活虎的,反而是我妈,吃不下饭,瘦了好几斤。”
“就当被动减肥了,”康康不识人间愁苦地说,“我姑那时候在北京上班呢,她说挺幸福的,放大假,天天跟同屋在院里打羽毛球。而且这事闹完了,经济一片大好,她换了份外企工作,后来全家移到爱丁堡去了。”
丘平:“非典后北京是变了样。给你们举个例子,后海那一片现在全都是游客店,人挤人的,非典前可素静了。何勇的《钟鼓楼》听过吗,‘银锭桥再也望不清那西山’,现在你上银锭桥看看,你他妈连自己的腿都看不见。这地儿就是非典后才繁荣起来的,酒吧一家家地开。还有一事儿,垃圾桶。那时候都骂随地吐痰的人,说是传染病毒,结果是北京大街多了很多垃圾桶,卫生状况上升一大截。”
“那么说非典也不全是坏事。”
“死者和家属可不那么想,”一个员工说:“大疫就是大疫,我说啊,咱快点囤点儿板蓝根吧,万一传染到这儿了,咱不能赤手空拳打病毒啊。”
康康问:“板蓝根有用吗?”
丘平笑道:“有啊,吃多了拉肚子,减肥有奇效。”
兔儿爷
他们没有囤板蓝根,但囤了些感冒药和一大堆运动饮料,运动饮料是雷狗的另一个迷信:发烧喝宝矿力能降温。
1月中旬,雷狗和丘平穿得整齐漂亮,去参加某平台的颁奖典礼。孔骏也在,而且是评委之一,却没见瞿婕身影,陪在孔骏身边的是朗言。朗言穿着宽身的正装,小格子西装外套,蓝色的绣花领巾,是80年代的复古装扮。他体态好,穿得出格些也不会让人觉得奇装异服。丘平想,孔骏这半老大叔每回都带个漂亮的人在身边,跟女士拿名牌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