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黄昏细雨红袖刀(9)(1 / 2)

李凝见过的死人不少。

杀过的人更多。

然而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没有过亲手杀人的经历,即便知道眼前的人该杀,可要她拿刀去捅一个人的脖子,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杨无邪对这样的情况没什么经验,金风细雨楼的兄弟不说个个都杀过人,但至少都有杀人的胆气,杨无邪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却都快忘了自己杀第一个人时是什么情形了。

李凝握着刀,想要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刺下去,温文却道:“看着他,看着这个人断气,否则这一刀就不作数。”

李凝白着脸,不敢和那中年汉子对上视线,刀尖对准他的脖颈,然而一到要刺下去的时候,她的手腕就像是没了力气一样。

杨无邪在一旁说道:“看准了再下刀,一刀毙命,不能给敌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李凝声音微颤,“我知道……”

杨无邪还待再说,忽然瞥见她苍白的脸庞,宛如闪烁着繁星的双眸,怔了怔,没再开口。

李凝的刀尖一寸寸逼近那中年汉子的脖颈,就在即将刺下去的时候,那中年汉子有气无力地笑了几声,呸出一口血沫,大声地说道:“死在美人手里,老子不亏!老子做了鬼也要来……”

温文按住李凝的手,把刀尖直接送进了那中年汉子的喉咙里。

刀尖传来颤抖,连带着李凝也跟着颤抖起来。

李凝立刻想要闭上眼睛,但又想起温文先前说过的话来,蓄出了泪花也不眨眼,死死地看着那人挣扎着呼吸,发出嗬嗬的声响,明明是个很短的过程,她却觉得长得要令她窒息。

忽然有个人说道:“刀再下一寸,能给他一个痛快。”

李凝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照做,刀尖向下割开动脉,随即就被鲜血溅了一脸。

囚笼里的人彻底断了气。

李凝腿一软,温文连忙扶住了李凝。

杨无邪原本也是想上前看看李凝的情况的,随即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咳嗽声,他的脚步硬生生地转了过去,果然见苏梦枕正立在地牢的过道处,一声接着一声地咳。

杨无邪惊道:“公子怎么来了?”

苏梦枕咳完,脸色也白了许多,他缓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亲手杀那几个叛徒。”

六分半堂彻底败退之后,狄飞惊为了平息两家恩怨,又或者说是示敌以弱,将先前金风细雨楼叛逃至六分半堂的人尽数送了过来,其中就有一部分是叛逃之前卖了兄弟做投名状的,如今金风细雨楼得势,这些人自然不能再活。

地牢潮湿且不通风,杨无邪连忙命人去将叛徒提出来,不让苏梦枕再往里走,见李凝仍有些怔怔的,苏梦枕便道:“怎么想起让李姑娘杀人?”

杨无邪有些担心地看了李凝一眼,说道:“李姑娘的刀法练得很快,我才想让她来试试,原本只是一刀的事情,没想到……”

大部分人杀人都会给个痛快,温文显然不是这样,他带着李凝下的那一刀十分精准,只割破了那人的喉咙,并未伤到动脉,想要彻底咽气需要时间,有人能挣扎一个晚上都不死,这种杀法十分残忍,别说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李凝,就连杨无邪看着也毛毛的。

苏梦枕道:“扶李姑娘出去吧,别再让她见血了。”

李凝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像是醒过神了一样,她脸上还沾着点点血色,宛如雪里红梅,她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我想留在这里。”

苏梦枕看了她一眼,并未再说什么。

金风细雨楼最初只是依附于六分半堂的一个小势力,老楼主苏遮幕虽然苦心经营,也难抵六分半堂威势,后来六分半堂被雷损接手,尚是少年的苏梦枕出师归家,以少楼主之名统筹金风细雨楼,才使金风细雨楼坐大。

在此之前,雷损觉得少年苏梦枕颇有潜力,于是为他和自家女儿雷纯订立婚约,不想时移世易,十多年后,六分半堂行事越发肆意,与当朝权奸合作,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与此同时在苏梦枕的经营下,当年只能依靠六分半堂的金风细雨楼成为汴京第二大势力,并和六分半堂彻底决裂,终成不死不休之局。

然而无论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如何相争,苏梦枕与雷纯的婚约都不曾被提起过,并非是情深至此,而是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决裂之初,这份婚约便成了一张废纸。

苏梦枕答应雷损放过雷纯,但他不会放过六分半堂,相应的,任何一个背叛金风细雨楼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李凝看见了那把传说中的红袖刀。

红袖刀极美,刀身宛若琉璃中镶嵌血红脊骨,刀锋竟是全然透明的,也极为锋利,明明美得惊心动魄,要人性命时却也不带丝毫犹豫。

原本李凝觉得男人不应该用这么好看的刀,然而苏梦枕出刀的时候,她却没有感到一丝违和。

明明身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然而刀光漾起一片水红时,却让人莫名地想起了黄昏细雨,美得残忍又动人。

她怔怔地看着那把刀,不明白为什么杀人也能这么美。

直到那撕心裂肺,宛如风灌破洞的咳嗽声再度响起,才让她稍稍回归了几分意识。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凝忽然发觉先前因为杀人而格外冰凉的手脚渐渐回暖,原本的心悸和隐隐的惶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平复了下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囚笼里的尸体,虽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她惊讶地感觉到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苏梦枕看了李凝一眼,说道:“害怕的话,早点回去吧。”

李凝抬起头看他,轻声说道:“我不怕。”

她说这话时眸子微微睁大,仿佛想要借此来证明自己真的不害怕一样,然而她脸上犹带着些许稚气,越是这样,越显出几分底气不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