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亲眼去看看,或许能给黏黏想出个好名字来。
“不远。离这里东走二里地就是。那梅树长在个小山岗上,上去可要小心路滑呢。”
老板娘一边笑说一边从托盘里把那碗热乎乎的汤面端下。
吃了饭安顿了行囊,蓝墨抱着黏黏出了客栈。
撩开厚厚的棉风帘,这冷风就立刻索人命似的往人脸上撕扯。这一暖一冷的陡变,任谁都要打一会儿寒噤。
蓝墨顶着风往东走,果不出二里地就看见了叁米高的小山岗。
梅树迎风傲立,嶙峋的枝节枯瘦又清奇。几朵暗红在灰白的雪暮中绽放,好似战士倒下前最后几滴热血又好似美人哭到目盲时的血泪。
蓝墨走上石阶。步步求稳,走得很慢。到了山岗上方发现这里已有人了。
他把有些挣动的黏黏放下。
女子带着一只梅花簪,泫然若泣仰看着梅树的枝梢。
风雪迷人眼,那女子意识到来了人,把脸上的泪霜抹去恢复了平静。
“你是济家人?”
蓝墨没想到女子会主动搭话。制止黏黏吃雪的动作愣了片刻。只这一会儿,黏黏就把混着脏灰的大雪块塞进了嘴巴。
得,又晚了。蓝墨破罐子破摔地不再管,回道:“是的。”
“您游教四方、见多识广。可知酆都离此地还有多远?”
“酆都在大陆的东边,离此地大抵叁千里。姑娘缘何打听?那是鬼城,除了酆都帝和幽鬼,无人可入。”
“我与酆都帝算是相识。”
蓝墨不住地眨巴眼睛。
“姑娘说的是新帝还是上一位?”
酆都新旧交替不过两年,消息闭塞者并不知晓。
“新帝。”
“姑娘或许不知。酆都以帝王灵气豢养鬼魂,一日为帝便不得离开酆都。酆都帝尚不能自由出入,何况你我凡人。若是旧帝,他已是自由身或许有些门路能帮你。而新帝,你连面都见不到。”
女子愤慨起来,“难道只有我也做了鬼进了酆都才能再见他们吗!”
“实不相瞒,寻常人连鬼都做不得。死前怨念至深死后方可成鬼。这些鬼怨气滔天,酆都便为了压制这些怨鬼而存在。”
女子耸起来的肩一下子塌下来,她轻语道:“这我知道。”
在来魔界前她便知道。
蓝墨好心开导道:“酆都的存在总让活着的人误以为可以和亲人死后相逢。可斯人已去,本该永隔又何必强求呢?”
听了蓝墨的话,女子突然捂脸嚎啕起来。
蓝墨本意开导却恶化了事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黏黏在一旁咿呀咿呀,努力地把雪花抹在梅花树上。
一片花瓣在狂乱的大风里哪儿也不去,好不巧落在了黏黏的眉心。这种一边哭一边闹的混乱下,一个名字浮现在蓝墨的脑海。
梅绛。
绛为暗红色,又和降谐音,正合梅花落眉心的情景。
“太好了,黏黏!我终于给你想到好名字了!以后,你就叫梅绛好不好?”
蓝墨把黏黏抱起来举高高。女子哭得声音更大了。
“梅绛!呜呜呜,我师父也姓梅。我好想我师父!”
蓝墨忙把黏黏放下,拱手赔礼道:“对不住姑娘,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惹你哭得!”
“公子,光动嘴皮子道歉没有诚意。何不如和这位姑娘一起去酆都?正好您一路向东游教,这位姑娘身怀法力可以保护你和这孩子。而您熟悉魔界风物,不至于让这位姑娘走弯路,路上还可以开导她,大功德一件。”
二人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雪地里一个人坐起身拍掉身上厚厚的落雪。
难不成她早一直睡在雪里,和雪融为一体?因而他们二人都未发现!
女人站起来走到黏黏身边,弯下腰打量黏黏。
几不可见的笑挂在女人的嘴角。她拍了拍黏黏的小脑袋,半张狰狞面容吸引了黏黏的注意。
这个从不与人交流的小家伙伸出手摸上女人脸上的疤痕。
“前些日子去了趟村里,还以为你也没了。”女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说。她一眼看出黏黏和其他孩子不同,才放心告诉他这些。“梅绛,你得了个好名字,很适合你。”
女人攥了攥黏黏的手,轻柔地放下。
“可我和这位姑娘都不认识,孤男寡女多不合适!”
“你叫什么?”疤脸女人冲哭哭女人问。
“乐裳。”带着重鼻音。
“你呢?”
“蓝、墨。”迟疑中。
“既然认识了,两全其美的好事何不考虑一下。”疤脸女人说完不再停留,兀自走下山岗。
梅树原生长于人界后被移植到魔界。因水土气候等原因,在魔界只有极少数的地方种植成活。
本是因少见有心观梅,怎料游新地故人重逢。
师父,你我师徒缘浅。可我知道你不愿看师姐受苦。徒儿能力有限,只能顺水推舟帮扶一把,日后如何都看师姐自己的造化。而我,要去的地方就快到了。这次,会得偿所愿吗?
(蓝墨,章节《明智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