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约翰到达神庙的时候，阳光刚爬上屋顶，玫瑰色瓦砾压住白蜡木建筑，色彩在屋檐上染开。

大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细缝，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朴素的灰衣，抱着一人高的扫帚在神庙门前打扫。

他看见了约翰，画着圈的轨迹自然朝一边让开，男孩低着头全心投入工作中。

约翰·坎普看向大门微微打开的缝隙，收回目光。他不想惹麻烦，神庙的前庭通常设有众圣灵的雕塑，以便崇拜者敬拜。他不能在众神的眼皮底下进入神的庙宇，以恶神信徒的身份。

好在神对无信者还算宽容。

约翰·坎普绕着神庙走了半圈，看到一道小径通向神庙别院，那是收养伤患的地方。小道上脚印凌乱，有些还很新鲜。

约翰拨开从篱笆上垂落的绿叶，穿过走廊，进入别院。这里弥漫着药剂的异常味道，还有一股像是抹布煮烂的霉味。

里面躺着三五号人，约翰进门的时候，他的目光和正在工作的侍女短暂交汇，随后来到了尤尔根身边。

矮人实在太显眼了，被绷带绑在床位上的人物只有那一个，绷带缠在他的老腰上至少十圈。

约翰靠近的时候，平躺的矮人试图翻身，但失败了。他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看见了站在身旁的约翰。尤尔根鼓气的腮帮子左右活动一下，嘟囔着。

“你得赶紧把我弄出去，我一点都不想再躺在这里，那小姑娘在给我换药时，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像是老夫欺负了她一样。”

尤尔根·墨瑟身上浓后的气味像是在药汤里腌了很久，他裸露的皮肤有部分很滑嫩，手臂和胸前还留有烧伤的丑陋疤痕，这些可怕的痕迹将会伴随他的余生。他的情绪很稳定，与印象中臭脾气的矮人一般无二。他的小眼睛里依旧那样平静，像有座郁郁葱葱的花园。

约翰突然就有些哽咽，他压住心里的冲动，让泄露的情绪消磨在沉默里。

尤尔根·墨瑟困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年轻人，露出浅笑。

“卡尔和我说了之后的的事，你们两个真是好小子。我都快要忘记上次有关巨龙的传说是在何时听到的了，现在我可以和林地的年轻人讲些新的屠龙勇士的故事。我会把你和卡尔都加进去，并吹嘘自己在这其中起到了多么关键的作用。”

“他们会相信的。”约翰轻轻一笑，“这些伤痕足以说服他们。”

“好了，你能把这些绷带弄开吗？卡尔那小子动手没轻重，这样弄得我根本无法休息。”

“如果牧师同意的话，尤尔根。”

约翰看了看德鲁伊的伤口，觉得已经没有大碍，但他更乐意谨遵医嘱。

“那你就去问问那个爱哭鬼牧师好了，她就在那。”尤尔根朝约翰背后努嘴，下巴光滑的矮人做出这动作显得滑稽可笑。

约翰回过头，发现尤尔根所指的范围内只有那个正在安抚病人的侍女。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她的长袍干净朴素，动作小心翼翼有些过了头，但操作娴熟并不缓慢。那位女牧师感觉很敏锐，他们的目光再次接触，她朝着约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处理了手中的工作，然后才朝两人走来。

“我是蒂莫西，蒂莫西·玛瑞，愿圣灵保佑……”

“我想问问我的朋友是否已经痊愈，我能不能让他下地。”约翰打断了她。

尤尔根说得没错，蒂莫西表现怯懦，约翰粗鲁的打断使她受惊吓一样后退一步，随后才秉持牧师的体面凑上前来，检查老矮人的身体。

“没有问题，但我希望他能多留几天，我正在熬制一些减轻疤痕的药，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我要保留它们！就像珍藏国王颁发的荣誉勋章那样！”

尤尔根的大嗓门让牧师身体一颤，她眼眶湿润，眼看就要流出泪来。

约翰现在明白了，卡尔即使再不舍也要将宝剑抵押在这的原因，圣骑士对这种能轻易激发保护欲的女孩天然劣势。想必面对她，卡尔都不敢恶声说话。

“感谢你的治愈，但我认为，牧师也该尊重病患的意见。”约翰解开了绷带，老矮人在床上支起身子。

尤尔根跳了下来，双手牵住牧师的手掌表示感谢。

“再坚强一点就更好了，好女孩。”

蒂莫西的脸上浮现迷人的酡红，她表情庄严地微笑，像个逞强的小大人，“神的力量来源于同理心，希望下一次见面时你依然健康，尤尔根先生。”

约翰等到她和尤尔根结束话题，蒂莫西看向自己，牧师敏锐的直觉知道约翰还有话要说。

“叫我约翰就好，牧师小姐。我来这除了接我的朋友之外，还为了我另一个朋友的事。他将自己的宝剑抵押在了这里，因为一时的拮据。”

“我理解神庙会在治疗过程收取费用的行为，无论是草药的损耗和你们付出的精力都应得到补偿。但是，那把剑对我的朋友真的很重要，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而那位留下这把宝剑的父亲……那是我朋友唯一能用来回忆他的物件。”约翰做出一个沉痛的表情，用精湛的演技让蒂莫西捂住了嘴。

“我们知道更改决定对你们来说很艰难，但我们会尽力补偿神灵的损失，用我们力所能及的方式，比如，我们愿意做义工……”

“对，让卡尔那小子一个人来。”尤尔根在一旁帮腔，“他就喜欢干这个，而且很擅长，擅长到其他人帮忙只会拖累他。”

蒂莫西·玛瑞擦了擦眼角。

“我很抱歉，如果我早知道那位圣骑士的武器如此重要，我一定不会接受这场交易的。神庙的资金多是义捐来的，我们其实对治疗费用并不看重，神对祂的子民都十分重视，无分贫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