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殿中,青烟袅袅。朱升坐于蒲团之上,微笑望向她道:“但有疑窦,问之何妨?”
原来他才是为她解签之人,师杭深吸一口气,也跪在蒲团上问道:“此去建德,还有何人随行?”
朱升答道:“旁人都是孟开平身边多年亲信,唯有一人与众不同——平章将齐文忠任为亲军左副都指挥,此人是他外甥,既让他为前锋作战,可见被寄予厚望。”
师杭冷笑两声道:“任人唯亲。”
朱升却摇摇头道:“齐元兴身边尽是璞玉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君,筠丫头,齐文忠同黄珏一般并不逊于孟开平,他只是缺少磨练罢了。军中另有齐文正、郭英等人,日后你会见识到的。”
师杭沉吟片刻,又问道:“先生也同行?”
朱升颔首。
听闻朱先生在家乡建新楼,齐元兴还题字以贺。师杭叹了口气,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先生,那您知道昨夜元军使者来此何意么?”
朱升讶然道:“怎么,孟开平竟未同你说?这事倒确与你有关。”说着,他将一页信笺交与师杭:“‘自古,臣虽无仕二姓者,妾却有侍二夫者。孟元帅既好夺人之爱,师家女大可赠与元帅,此女亦为本官昔日宠姬,还望孟元帅笑纳’……筠丫头,这福晟性情大变,竟以此言羞辱孟开平,也难怪孟开平容忍不得。”
师杭望着那页纸上三分熟悉的字迹,根本无法相信这会是福晟说出的话。
“那高丽女子呢?”她颤着嗓音问道:“孟开平是如何处置她的?”
朱升怜悯地看着她:“杀了,那女子昨夜便被抬走了。至于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孟开平饶了他一命,已放他回建德了。”
头顶是慈祥的弥勒,他们却肆无忌弹妄谈杀戮。师杭不甘质问道:“凭什么?难道女子的命生来就更卑贱些吗?”
昨日的柔情蜜意皆成过眼云烟,在血淋淋的人命面前,她的动摇与迟疑是多么不足惜!师杭跪伏在蒲团上,啜泣道:“我明白了,其实他们全都是一样的人。”
朱升扶她起身,循循善诱道:“筠丫头,《法句譬喻经》中有个‘梵志夫妇摘花坠命因缘’的故事。说是有一梵志老者,家财万贯,其子年二十,新婚燕尔,未及七日。夫妻二人同游,见到一株高大的奈树,妻说想要树上的花。于是梵志便爬上树,摘下了花,赠予爱妻。妻得到后爱不释手,还想再要一枝。于是梵志又爬上树,谁料树枝折断,梵志失足坠地而亡。”
“那梵志老者伤心欲绝,问佛为何如此。佛却说,因为梵志前世曾怂恿一小儿射死了一只鸟,此因在前,这一世便命中注定该有此果。你能埋怨第二朵花吗?”
无论其妻要与不要,无论梵志摘与不摘,无论是劫是缘,此生的结局该如何便会如何。你走哪条路,可能都通向失望与悔恨,但同样,无论你选那条,都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慈爱地抚了抚师杭的发顶,语气温和道:“所以,筠丫头,不必瞻前顾后,大胆选罢。人活一世当随性而为,不要让自己困在委曲求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