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不管(1 / 2)

野有蔓草 肉形石 3431 字 8个月前

堂上下不意变数陡生,全愣住了,府尹便召那中年人上前问其来历。

那中年人禀道:“小人京城人氏,姓应,名光,家住城南董家巷。”

“你说这伍乞儿是你大侄子?”

“是,他是草民大哥的儿子,叫应好时。”

“他自称吴安,定州人氏。”

“草民的侄子脑袋从小这样……”应光伸指在太阳穴旁打圈儿,“偶尔跟一般人没两样,可疯傻的时候更多。”

伍乞儿眼珠一转,紧接着极力甩开衙役,要扑向应光。

几个衙役将压他倒地上,他口吐白沫大喊:“我不疯,你才疯。”说话间变了腔,原本吐字馍糊,近似南人腔调,这会子口音爽脆,俨然道地京腔。

应光拍手道:“得,真是我侄子,最听不得说他疯,一听说,便气疯了。还有,定州人氏说官话,口音哪能这等字正腔圆?”

府尹问道:“他既是你侄子,何以独居东王庙,病骨支离却无亲人照管?”

应光叹道:“前几年我这大侄子疯病发作跑了,亲友到处找他不着,怎知在衙门碰上了。”

堂下听审百姓窃窃私语,“这人究竟是谁?吴安?伍乞儿?应好时?”

府尹道:“应光,你看仔细,堂上此人真个是你侄子?你敢具保?”

应光端详伍乞儿半晌,拍胸脯道:“禀大人,草民敢具保。”

府尹无奈,手指应光问向伍乞儿:“你可认得这人?”

伍乞儿哪里认得应光,可收监在即,就不病死牢里,还有死罪等在后头,他双眼发直盯住应光许久,忽然痛哭:“叔叔?是叔叔?”

应光道:“哎哟,你总算记起我,既然如此,你也该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应好时。”伍乞儿呜呜哭道:“我以为自己是吴安,原来不是。”

府尹问道:“你确实是应好时?”

伍乞儿哭道:“我是,我是。”

伍大娘在旁忙道:“大人,我原说这人不是我孩子,如今有人见证,您可不能再冤枉无辜了。”

府尹沉吟片刻,道:“伍乞儿身分复杂,一时半会儿问不清。”他看向应光,“你既然敢担保侄子身分,写上文书,着你带他回家监管,日后再审。”

伍乞儿巴不得一声儿,那应光却道:“大人,我这侄子放不得,他几年前疯病发作,杀了两人。”

伍家母子全傻了,两人原当应光糊涂,乐得顺水推舟冒名顶替应好时、逃脱死罪,哪承望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我不是……”伍乞儿欲待改口,猛地警觉此话一出,适才一番做作便明摆着是装疯卖傻,更加重自己是伍乞儿、假冒他人避罪的嫌疑。

他那里骑虎难下,府尹已着人调来应好时相干卷宗。稍加翻阅过后,他向伍乞儿道:“假如你是应好时,亦是死罪。”

伍大娘满嘴发苦,兜兜转转,儿子依旧死路一条。所不同者,她的儿子招认真实身分,赵野便有活路。

寻思至此,她瞥向赵野。

狱中难得梳洗,这后生待在牢里多时,胡子拉碴,囚衣黄旧难闻。然而他年轻力壮,尽管蹲了好些日子的大牢,人跪在地上笔挺笔挺,一股精神头儿。堂下他的媳妇与拜把兄弟等着,三人看到彼此,眼睛便是亮的。

伍大娘胸口剧痛,她的孩子吃尽苦头,这就要死了,没一儿半女送终,只得自己一个孤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脱口而出:“大人,这人真不是我儿子,他是应好时。”

伍乞儿见母亲面带愤妒,思忖半晌,跟着喊道:“我是应好时,不是伍乞儿。”

只要他不认是伍乞儿,就有机会拖赵野一块儿死。

府尹便道:“嫌犯应好时业已亲口招认,即刻将他收监,择日凌迟处死。”

伍乞儿让衙役由堂上拖走几步,终于回过味儿,嘴巴牙关打颤,放出惨叫。

“大人,大人……我才杀了两人……怎么就……就受活剐?”

府尹厉声道:“你当年杀死的不是别人,是你父母。大夏律法,弑亲者凌迟处死。”

伍乞儿腿软,伍大娘咕咚一声,由跪扑倒地上。

凌迟处死……凌迟处死……一块块割下身上皮肉一块块……

“我是伍乞儿,我是伍乞儿。”

“他是伍乞儿,是我孩儿。”伍家母子不约而同喊道。

府尹将惊堂木重重一拍,“胡闹,应好时,你一下自称吴安,一下自称应好时,这会儿又成了伍乞儿,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回是真。”

府尹冷笑,“你当本官好蒙骗?定是你畏惧凌迟刑罚,便冒充伍乞儿,好死个痛快。”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儿,”伍乞儿连磕几响头,扭头喊伍大娘:“娘,告诉大人,我是伍乞儿。”

伍大娘泪眼婆娑,由儿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妇儿子。”

府尹道:“常氏,你思量清楚。一旦你承认这厮是伍乞儿,便不能指控赵野杀人,还要吃上诬告罪。”

“他是民妇儿子。”伍大娘哽咽道。

府尹沉默,似是不信,伍大娘因说道:“民妇孩子右臀有两块血色胎记,一大一小,一个圆形,一个腰子形。”

府尹便吩咐衙役卸下伍乞儿裤子检验,果真如此。

“常氏,你为何诬告赵野杀人?”府尹问道。

“民妇并不想,”伍大娘哭诉:“有人——两个人,一个叫蔡重,一个叫杜英生——他们逼我告赵野,不然就举发我孩子还活着。可怜我的孩子,一个孤鬼在外飘荡这些年,生了大病回来投奔母亲,让那俩杀千刀的撞破……孩子病了跑不掉,我不依他们摆布,又能如何?”

她说着,领悟一事,回身瞪向堂下的韩一和原婉然,哭道:“你们既查出我家乞儿还活着,为何不找我商量?只消们你好好安置乞儿,我一定承认诬告,这么着,大家便都无事了,做什么非害死我家乞儿?”

韩一护在原婉然身前,挡住伍大娘的怨恨目光,“伍乞儿有罪,本该受刑。”

伍大娘哭道:“他捅伤你算他理亏,可你活了下来,为什么不能大量些,放他一马?逼死我们孤儿寡母,你开心了?”

原婉然由韩一身后转出,与他并肩。

她轻声道:“大娘,您说的法子我们不是没想到,可是不能做。这么做,且不说对我大当家,对那位教您孩子逼死的姑娘,还有她父母,太不公道。”